刘甲凡

在我们二建小区，只要一提起“老同志”，都知道说的是离休干部尹天衡老人。

尹天衡是牟平区大窑街道南大窑村人，1930年出生，因家中生活贫苦，12岁就到大连某铁工厂当学徒工，因为年纪太小，饱受工头的剥削和欺凌。抗日战争胜利后的第二年，16岁的尹天衡就从工厂跑出来参了军，在东北野战军四纵11师32团当卫生员，表现出色，1947年7月入党。在解放战争中，他随部队参加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战役、衡宝战役、广西战役和广东剿匪，1951年进驻广东潮汕地区执行海防任务。

在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里，尹天衡冲锋在前，多次受到部队的表扬和嘉奖。在辽阳战役中，17岁的他冒着枪林弹雨，顾不上吃饭和休息，硬是蹚着齐腰深的冰水，从太子河对岸的阵地上抢救下来18名重伤员，被原辽东军区政治部评定为“大功”一次，颁发“勇敢章”一枚。他的证书还在，只是奖章在渡江战役时掉落在滚滚的江水之中。

1956年，尹天衡所在的部队驻防朝鲜，帮助朝鲜人民重建饱受战火的残破家园。1958年，部队换防回到长春，尹天衡担任部队后勤处处长。1976年他参加过唐山地震抢险，受到部队通令嘉奖。1978年，他转业回到家乡牟平，任城关医院党委书记，直到离休。由于他朴实随和、平易近人、风趣幽默，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无论对方年龄大小，他都喜欢称其为“同志”，久而久之，大伙都把他尊称为“老同志”了。

“老同志”只念过三年书，但他业余时间看书识字，学习文化知识是他终生追求的一件事。他非常喜欢传统的曲艺节目，尤其对山东快书更是情有独钟。在和小区邻居相处的日子里，他表演过好多有关当年部队生活的快书段子。

“老同志”收集的山东快书《四野威名满天下》，是1949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后，他们部队承担北平市区的警备任务期间，部队文艺工作者写成的山东快书。他多次在部队集会时登台表演过——

保家保田上战场，上战场，

我们四野打过数不清的大胜仗。

鞍海战役、三保本溪，我们是百战百胜，

新开岭，打得响，威震辽东把名扬。

坚持南满，深入敌后，

在敌人心脏里杀了回马枪。

四保临江，扭转战局，

从防御到进攻，从敌强我弱到敌弱我强。

攻破辽阳城，震破敌人胆，

在北宁路上，创造了模范守卫战。

……

在“老同志”收集的快书段子中，还有他们参加新中国建设的一段往事。那是1952年4月，他们部队参加了新中国第一个大型水利建设工程——修建荆江分洪闸。工、农、兵30万人齐上阵，75天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创造了举国震惊的奇迹，部队文艺工作者由此创作出了《荆江分洪创奇迹》这段山东快书——

荆江流水卷浪花，为安全分洪建水闸，

三十万人齐上阵，誓把水患连根拔。

工人师傅安水闸，农民挑土把泥挖，

还有人民解放军，哪里有困难哪里有他。

工期提前十五天，工程质量顶呱呱。

国际友人来参观，他们来自社会主义阵营新国家，

为了和平东奔西走，相互支援传佳话。

他们来人有多少，这个我还没调查，

他们有男也有女，一个个精神饱满气质佳。

不是我的架子大，满身泥水实在不能把手拉，

等他来到我跟前，“普里为特（俄语音你好）”把招呼打！

……

有关部队题材的山东快书段子，“老同志”还收集有《下江南，下江南》《叫老乡，你快把兵当》《老伴老伴你不该》等。《武松传》等传统节目更是不知有几箩筐，一直陪伴着他从战争年代走到今天。

“老同志”住进我们小区的时候，已是80多岁高龄，曾经高大挺拔的身躯已不再硬朗，曾经轻便矫捷的步伐也多了几分蹒跚。可他始终满怀革命军人的豪情，用山东快书这种喜闻乐见的形式，传播着奋发向上的浩然正气，感动着身边太多热爱生活的家乡人。

每逢夏夜，晚饭后，小区的广场上，他总会被儿媳妇或孙女用轮椅推来。广场上纳凉的邻居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有人还会拍着巴掌喊：“‘老同志’，来一段山东快书吧！”他从不推辞，总是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摸出鸳鸯板，轻咳一声清清嗓子，然后手腕一抖，“当嘀咯当、当嘀咯当、当嘀咯当嘀咯当嘀咯当……”一段风趣幽默、清朗入耳的山东快书就开场了。

2022年岁末，93岁的“老同志”与世长辞了。小区邻居们知道后都很难过，怀念之情久久不能平息。每当走进小区广场，大家多么希望还能听到鸳鸯板那清脆悦耳的声响，多么希望还能听他说一段风趣幽默的《小媳妇翻身道情》……

说话间，又是一年清明节来到了。受小区邻居们的委托，我写下了这段怀念“老同志”的小文章。最后，再把他最拿手的《小媳妇翻身道情》摘录一部分，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说一个大姐刚十七，四年不见她二十一，

嫁了个丈夫才十岁，你算算，正好比他大十一。

有一天，小两口井台去抬水，一头高来一头低。

小大姐稍微一使劲，“扑哧”，把丈夫搞了个嘴啃泥。

水桶落地滚了一个滚，一桶清水湿了地皮。

小大姐上前把丈夫拉，起来吧，你起来我给你买糖买鸭梨。

待会进城扯块布，做件衣服带花的。

哪知道，这个小孩不识劝，躺在地上就是不起。

小大姐上前往上拉，他梗着脖、挺着腰、双脚不断蹬地皮。

小大姐气得一松手，“扑通”，脑袋碰上水桶底。

……

这边两人正争吵，家里来了人一批。

小孩上前一告状，把婆婆的脸气成茄子皮，

指手画脚下命令，打、打、打，打死这个贱东西。

小姑子上前用棍打，大姑子上前用脚踢，

这一阵，打得赛过天下雨，

幸亏街坊邻居来相劝，这场灾难才过去。

到了夜间，小大姐坐在灯光下，眼泪不断往下滴，

我的爹，我的娘，

你们都是为了彩礼，把女儿推进火坑里。

轰隆隆！晴天霹雳一声响，来了共产党和毛主席。

小大姐根据婚姻法把婚离，找了个对象真满意，

生产劳动和学习，一天到晚欢欢喜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