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7

老家的果园 烟台晚报 2024年04月15日

薛洪华

我老家在蓬莱南部崮山脚下一座小山村,听村里老人讲,老祖宗是清初从招远逃荒过来的,到清末时才二十来户,有十八根要饭棍。新中国成立后,村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口快速增长,我的爷爷和本家的一位爷爷先后担任过村支书。本家的爷爷是参加过济南战役的老兵,他和我爷爷都是新中国成立前的老党员,思想开明,村里的副业搞得相当好。

从我记事起,村里的果树就已是又高又大。那时栽种果树很讲究,山沟里本来就藏风抗旱,四周还栽了一些刺槐树,既防风又防盗。直到上初中时,我才能把各种果树的名字记个大概,光苹果的品种就有红香蕉、青香蕉、新红玉、老红玉、大国光、小国光、花皮、金帅、印度青等。

现在想想,虽然小时候生活清苦,吃不上大鱼大肉,只有地瓜、苞米饼子,但是我们有水果吃。挑选出来的等级品由国家统一收购调拨,剩下的等外品,村里可自行处理,社员们都能分一些。

村西北那片果园离村子最近,沟底栽种的是长把梨、香水梨、葫芦梨等,坡上栽种的是各种桃子。一栋石头小屋建在坡顶的平坦处,村里安排一位老大爷住在小屋看护果园。这片果园与村小学紧挨着,学校的厕所是用石头砌的围墙,没有顶盖的半露天式,建在果园旁边一棵高大的长把梨树下。

春天里,上厕所经过的那段小道,头顶是一嘟噜一嘟噜雪白的梨花,不知不觉中,梨花谢了,慢慢地长出了压弯枝头的大梨。高个子的同学上厕所要弯腰低头,否则脑袋会碰着大梨,却没有一个同学去摘梨吃。其实,我们也知道这种长把梨不怎么好吃,外皮是绿色的,很硬,果肉有些酸涩,我们用方言形容这种梨是“焦酸巴涩贼硬的皮”。长把梨下树后要放在屋内封存,等到来年四五月份,它如变戏法一样由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奇迹般地变成金黄色,皮薄肉酥,酸甜可口。

有一件事老师没有想到,有一节疯长的梨树枝延伸进了男厕所里,顽皮的男同学进厕所小便时,有时会比赛谁呲尿呲得高,有的能直接把尿液呲到梨上。梨依旧一天天长大,但是童子尿已把梨染成了黑色。

在我们村的小学只能读完四年级,学校有两位老师,每位老师教两个年级。一位老师是我的三叔,他会把一些残次梨或落地梨收集起来,做成梨醋。

冬天里,三叔有时会把一杯梨醋浇到教室里的火炉子上,热气蒸腾,醋味四散,据说有杀菌抗感冒的作用。

暑假里,我们几个玩伴还会去找看护果园的大爷下五子棋。如果大爷输了,他会拿个筐盖,去捡一些落地的桃子、葫芦梨等水果犒赏我们。架不住我们人多嘴杂,悔棋耍赖,每次大爷都得输几盘。现在想来,他应该是特意输棋。大爷是新中国成立前入党的老党员,乐观正直,和蔼可亲,现已去世多年,我甚是怀念。

那种葫芦梨也叫洋梨、巴梨,下树后放上几天,就会变黄变软,入口香甜软烂,最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吃,因此也叫老头梨或老婆梨。有一次,我独自到果园附近的山坡上拾草,正当我浑身冒汗、饥渴难耐时,左手握住一把杂草,右手的镰刀使劲一拉,两只又大又黄的葫芦梨露了出来,可能是谁把梨藏在草丛里,准备过些天捂熟了之后再来取食。我一看乐坏了,赶紧拿起梨,在袄巾上擦了擦,一会儿的工夫两只大梨就进了肚子里,那种解馋止渴的感觉终生难忘。

每年秋天,水果全部收完之后,村里就不再安排专人看护果园了,这时的果园就成了我们小学生的乐园。先是树上树下搜索,看看有没有漏摘的水果,我们称之为“揽苹果”。那些如枇杷果大小长在树梢上、红中泛黄的二茬子小巴梨,香甜可口,不过要爬上树梢把它摘下来,也是相当危险的。等再过一段时间,秋风起,树叶落,我们就扛着竹耙、撅着篓子到果园里搂树叶,准备过冬的烧材,有时一不小心还会搂出个大苹果,惊喜不已。

上世纪80年代初,土地分到了每家每户,我们村的果园也被部分村民承包管理。再后来,果树要么被换头嫁接上红富士等新品种,要么被伐掉,重新栽种上果树苗。

现今的老家,从山下到山顶,漫山遍野都是各种果树。河里、池塘里的水被抽到了山顶,还用上了滴灌、喷灌等新式装备,真是一个山清水秀、花果飘香的美丽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