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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记 母校的白杨树 烟台晚报 2024年04月08日

孙为刚

久违了,阔别了56年的校园!

久违了,母校的白杨树!

今年是我的母校招远一中建校100周年。白杨吐穗的初春时节,应李校长之邀,我和几位不同年代的校友回校参加了一个有关校庆的座谈会。会后,我们提议,回老校园看看。李校长欣然答应并陪同前往。

走进老校园,当年一排排整齐的校舍已不见踪影,只有几处残存的基础尚可辨认。出人意料的是,老校园大门口和东南角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白杨树林依然在,且蔚为壮观。尤其是大门口两旁那两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一左一右,像两个忠诚的卫士守护在母校门口。

啊,母校的白杨树!56年前我们离校时,这里的白杨树最大的只有几米高,碗口粗。如今,这些白杨树最高的足有二三十米,树冠面积差不多有小半个篮球场大小,当年灰绿的树干已不再光滑,变得斑驳粗糙。我快步走近高大的白杨树,深情地抱住了其中的一棵。这棵树干直径足有一米多的白杨树,我一个人敞开双臂已不能合拢,需两人合抱方可。

怀抱着母校的白杨树,我思绪如潮,不能自已……

1965年初秋,我考入当时全县的最高学府——招远一中,开始了为期三年的初中生活。刚进校园,整齐的校舍、宽阔的操场、琅琅的读书声……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遍布校园的白杨树,校园的空地上、大操场边、主干道两旁、教室前后都栽满了一棵棵挺拔的白杨树。

这些白杨树何人所栽,植于何时?我多年未得其解。最近,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碰到了一位20世纪50年代初入学的老学长,他的回忆解开了我的疑问。这位老学长是招远一中初中三级、高中一级的学生。1953年他们入学时,教室和校舍是在县城的文庙(亦称孔庙)。1955年秋,在他读初三时迁到了位于县城西北面丁家庄子村北的新校区,那些白杨树就是他们这一级及后来的师生们陆续栽植的。

如此算来,母校最早的那一批白杨树已经有近70年的树龄了,到1965年我入学时已是整整10个年头了,正是亭亭玉立、蓬勃向上的好年华。

白杨树下,有我们琅琅的读书声;白杨树下的跑道上,有我们晨练跑步的脚步声和口号声;白杨树下的沙坑里,留下我们跳远或跳高时奋起一跃的身影;白杨树下的单杠、双杠、吊环、软梯,都留下了我们引体向上、直臂支撑、攀爬锻炼的身影。下了晚自习,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摇曳,树叶沙沙,宛如一首欢快的小夜曲。

春天,白杨树的穗状花序先叶而放,俗称白杨吐穗。白杨穗飘落一地,有一些调皮的男同学,会悄悄地弯腰捡起几只毛毛虫似的白杨穗,塞进鼻孔里或挂在耳朵上,然后猛然回头,吓得一些胆小的同学一阵惊叫。夏日,雨后的白杨树下,留下我们寻觅“知了猴”的脚印……

刚入学的那些日子里,我家租住在离学校最近的丁家庄子村北的一栋民居里,离学校的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穿过一条小河沟和几块庄稼地,就到了学校的大门口。秋假时,树叶飘落,我会与小伙伴们手持一根铁丝制作的工具,在校外的白杨树下串树叶,回家后当引火草。有时,我们还会玩一种已经记不起名字的游戏,双方用白杨树叶的叶梗交叉对拉,谁的叶梗断了算谁输。这种看似简单无趣的游戏,那时的我们却是大呼小叫,乐此不疲。

白杨树下,还发生过一起意外的“流血事件”。大约是在1965年秋天,开学后不久的一天下午,老师组织我们利用课外活动时间,给白杨树修理枝杈,两人一组,一人负责上树剪枝,一人负责在树下收集落下来的树枝。我正在树下仰头看,突然一根手指粗的树枝从树上垂直落下,戳在我的鼻翼和上唇之间,鲜血顿时涌出,捂都捂不住。同学们手忙脚乱地把我送到学校医务室。止血包扎处理后,校医心有余悸地说:“好险哪,再偏一点儿就戳到了眼睛!”如今,这个伤疤依然隐约可见。

母校的白杨树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距离校门口最近的那棵大白杨树,因为那棵树上,曾经挂着一口招远境内独一无二的特制大钟。

在那个年代,学校大多用钟声和铃声传递上课、下课、熄灯等号令。传统的钟或铃上窄下宽,腔体短促,虽声音清脆,但音域不宽,传得不远。可能是考虑到一中校园面积较大,传统的钟声铃声难以传达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决策者们便决定特制一口由工业用的氧气瓶改造而成的大钟。

氧气瓶差不多有一人高,锯掉底部,然后挂在一根粗壮的白杨树枝上,敲钟的工具是一只真正的大铁锤,利用杠杆原理,将锤柄安装在一个树杈(或支架)上,锤柄一头拴着一根长长的绳子,敲钟人在树下拉动绳子,偌大的锤头便会重重地敲击氧气瓶,那口特制的大钟便发出“当——当——当——”的声响。也许是氧气瓶的材质好,也许是它长长的腹腔产生了巨大的共鸣,也许是大白杨树居高临下的角度,总之,大半个县城都能听见招远一中那悠扬的钟声。

这钟声唤起了多少学生和家长的求学梦,这钟声加快了多少学子奔向教室的脚步……

1968年初冬,作为“老三届”最后一届初中生,我带着一张油印的、落款为“山东省招远县东方红第一中学革命委员会”的毕业证走出了校门。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高中停办,无学可上。带着渴望和惆怅,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校园,离开了朝夕相伴的白杨树。

忆当年,峥嵘岁月;看今朝,蹉跎古稀。56年后的今天,望着那棵曾经挂过大钟的白杨树和它周围的那片白杨树林,我蓦然想起了茅盾先生那篇曾经选入语文课本的《白杨礼赞》,文中写道:“白杨树实在不是平凡的,我赞美白杨树!……它没有婆娑的姿态,没有屈曲盘旋的虬枝,也许你要说它不美丽,──如果美是专指‘婆娑’或‘旁逸斜出’之类而言,那么白杨树算不得树中的好女子;但是它却是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

好一个“树中的伟丈夫”!母校的白杨树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历史老人,见证着母校薪火相传的发展史,见证着学子孜孜以求的求学路。作为已经离校56年的学子,我衷心祝愿老校园里的白杨树根深叶茂,永远年轻。

再见了,曾经的校园!

再见了,母校的白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