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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凌花开 烟台晚报 2024年02月25日

吴春明

寒潮来袭。

大雪肆虐了一晚。早上起床,尽管室内的暖气很热,但我还是感觉比平时冷了许多。拉开窗帘,亦见不到外面世界的模样,只有冰凌花悄然爬满窗户,不像以前只是局部蔓延,这次的冰凌花太实太密了,顶格盛开,窗户像贴了一层带花纹的壁纸一般。

一夜之间,外面的世界消失了踪影。

记得小时候的冬天,我特别喜欢窗玻璃上的冰凌花,用手指在上面顺着纹路画着,一会儿,就会发现一群小动物藏在里面,山沟里有,院子里有,花丛中有,树上也有……然后用嘴靠近它们,使劲哈着气,慢慢地画面开始隐退,小动物们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玻璃上只映出自己惊讶的脸庞。

昨夜,又是谁留下了这幅巧夺天工的杰作呢?

窗棂匀称设为四格,恰如古代的屏风立在眼前,整个画面排列有序,凹凸分明,像一幅老版潍县雕刻版画,图案犹如一处被白雪覆盖的茂密森林,雪中的树木劲瘦秀挺,银装素裹中,令人感到无限肃穆和神秘,仿佛它会把你慢慢吸进其中,穿越时空去寻找梦中那座猎人狩猎的小木屋。恍惚间,你正和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猎人围着烧得通红的炉火,推杯换盏中,他那一段段传奇故事令你痴迷,呆呆地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细品,结晶的冰凌似一朵朵“林海雪莲”绽放在未消融的冰雪中,只是那绿萼黄顶的花蕾此刻变成了真正的雪莲,仿佛一晚上悄悄钻出冻土,露出葵花状、如金钱大小的“金盘”歪着脸盛开,迎合着春寒料峭的意境。

或如吴冠中笔下的那幅名作《墙上秋色》,苍劲的藤条枝枝蔓蔓,如一棵古树暴出地面的虬枝向四周无限地延伸着,爬满雪白的墙壁。已是深秋霜降时节了,藤上的叶子已枯萎飘零,更显枝条潇洒飘逸,似行云流水,似微风浅草,又如春水初生,碧波荡漾。

或是一座被定格在海底世界的古城堡——残垣断壁之中,海草摇曳,鱼虾游弋,几只海星散落在长满贝壳的礁石上。更远处的泥沙中卧着一艘远古的沉船,斑驳的船首上的桅杆斜横在水中,像一只勇士的手臂在努力地向上伸着,挣扎着。

更多的是成片的鱼肚白,如月色下的芦苇荡,冰霜把它们凝滞在一片水面上,深深浅浅,浩浩荡荡,弓着腰,低着头,仿佛在向散发着冷冷清辉的月光膜拜,寂静无声。长空里,一行大雁排成人字形,渐行渐远……

我忽然心头一震,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北宋绘画大师张择端会不会还有一幅《清明上河图》的姊妹篇?暂且叫《冬日寒江图》吧。画面正处于深冬时节,草木凋零,寒风萧瑟,城郭、市肆、桥梁、水道远近高下无不透露着冷冽冬意。天近黄昏,古道上一个戴斗笠的男子牵着一匹瘦马,顶着寒风艰难地前行。夕阳中,一群乌鸦落在枯藤缠绕的老树上,发出凄厉的哀鸣。河道边的冰面上泊着几艘小船,小桥上有旅人裹着薄衣缩着颈匆匆而行。

原来宋人山水画中的“寒林”一格藏在此处。一幅画卷打开,旧黯的纸绢之中,墨色苍白,干笔枯涩,像老人头上残存的几缕白发,透着北方入冬树叶落尽之后的荒凉萧瑟之气。

整幅画密集而紧凑,没有留白。

这会让自己更加心旌神荡,又有些迷惑。心想,这么冷的天,是哪几位神秘的大师傲立漫天雪花之中,在月色阴暗的夜晚里任情愫纵横,蘸着爆发的灵感恣意挥毫泼墨?莫非是八大山人昨晚齐聚蓬莱仙境?清辉中处处隐藏着神秘孤傲之美。

那支笔已近无形,那盏墨化黑为白。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师,只是雪花有情,慕着春天的爱人,把一封封情书撒在了冰天雪地里,让一句句情话变成了漫天的雪花,然后看着它落在了她那长长的睫毛上。

走近,轻轻地嗅了一嗅,一股清新纯粹之气涤荡肺腑,这会不会是情人眼睛里清纯的味道?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慢慢地,阳光把整幅画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收走了,或是拿去润色去了吧?

不知何时,窗台上留下了雨的痕迹。

这样想着,心里就多了些许暖意,就有了渴望春天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