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总台彩排那天起，路过春晚倒计时的牌子，舞蹈家华宵一总会格外留意上面的数字。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至大年三十，数字归零。

在春晚舞台上跳完《锦鲤》后，华宵一和10位舞者在后台紧紧拥抱，激动地哭了。

317秒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画面背后，是11人长达3个月的“苦修之旅”。

尽管距离演出已过去十多天，但华宵一还是会反复看《锦鲤》的视频，“有这么多观众喜欢，苦虽苦了点儿，但结果是甜的，一切都值得。”在她看来，舞蹈《锦鲤》中传递的“鱼跃龙门”是每一个生命个体都会经历的状态，“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有时我们会沉入谷底，也有鱼跃龙门的时刻，每一步都不白走，这中间的距离是我们自己一点一滴去幻化而来的”。

苦修

以往，央视春晚的舞蹈节目都会从各大舞蹈院团的拔尖作品里选择，但今年，导演组决定打造一个原创舞蹈节目，而且一定要用新人——因为只有“空杯”的状态才有足够的可塑性。

来自北京舞蹈学院的10位大一女生做梦都想不到，入学才一个月，就被邀请上春晚。同样没想到的，还有身为北京舞蹈学院青年舞蹈团一员的华宵一。

学院老师通知她后，华宵一迟迟不敢相信，直到接到春晚编导的第二次通知，她才兴奋得差点哭出来。

这是华宵一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虽然她已经有了很多代表作，例如《罗敷行》《点绛唇》《觉》等，但春晚是她一直以来最期待的舞台。她希望能遇到一个好的作品，在除夕给大家带去祝福。

11月的北京，天气开始转冷。

每天，华宵一带着这群十七八岁的学妹们，在威亚上一挂就是8个小时起步，最长12个小时。位于台湖的舞蹈基地冷得钻心，大家只好穿着两条裤子，外加棉衣、马甲、围脖，动起来宛如一只只胖胖的锦鲤。

闲下来时，女孩子们相互调侃，别看舞蹈那么美，咱们一个个吊挂着，可真像腊肉啊。

和其他舞蹈不同，《锦鲤》的排练是一个从无到有的漫长过程，大家需要在上千个动作里，选出最后的几十个动作，哪个角度好看、飞多高，都需要反复集体测试。

因此，上厕所成为问题，不能一个人从威亚上下来，让其他人等，只能三个小时集体喝一次水，然后集体上厕所。

春晚演出结束后，华宵一按了按咯噔作响的左肩，这是排练时摔伤的后遗症。

安徒生童话里，美人鱼上岸后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同样，在化为“锦鲤”的路上，华宵一也是如此。

不止左肩，威亚的绳子刚好勒在她脚后跟的骨刺上，血液的不流通产生巨大针扎感；还有双手，因为动作很多，华宵一的手生生被磨出了一个个血泡。

每天解开威亚回到家，华宵一觉得自己好像还浮游在半空中，只有腰椎的疼痛会提醒她，这日复一日的练习是有多不容易。

传承

既是领舞，又是前辈。华宵一要顾好的除了自己的动作，还有10位刚上大一的学妹。

由于《锦鲤》的舞蹈动作需要一点点摸索，而且又是第一次用如此年轻的演员去完成这么高难度的作品，刚开始排练时，导演就直接跟学妹们说：“你们这么小，我都不忍心对你们太凶。”但排练肯定不可能一团和气。动作不达标时，导演会点名批评，有几个学妹常常自责到落泪，华宵一全看在眼里。

“我心里也难过。”华宵一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动作做得更好，让学妹们心里多一份坚定。

一点点的相处中，学妹们不仅把华宵一当作榜样，更是知心大师姐。

春晚上台前，一个小学妹悄悄跟华宵一说：“师姐，我好害怕。”华宵一忙不迭地安慰：“别怕，我们就是锦鲤本鲤，要相信自己，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华宵一觉得，这就是“传承”二字最好的表述。

节目播出后，《锦鲤》获得了海内外观众的喜爱。华宵一松了口气，感觉所有的辛苦都没有白费。“那天跳完下来之后，我们都哭了，那种心情既激动又不舍。大家很珍惜彼此这段时间在一起排练的日子，虽然苦，但结果是甜的，一切都值得”。

幻化

回忆起点滴，华宵一觉得这短短的三个月，是自己“幻化”为锦鲤的一个过程，值得一生去回味。

在那些不吊威亚的间隙，她总会研究锦鲤，怎么游动怎么摆尾，上百种锦鲤有什么区别，哪种最好看？

研究后，华宵一就反复对着镜子练，幻想自己就是水中那一尾锦鲤，又能灵动地鱼跃龙门，又能传递出中国文化和审美的高级感。

有一天，她突然悟到，这不是简单地游动和舞蹈，而是舞者把自己的成长历程和对未来的期许糅合在一起，“一如既往地去追随内心的那束光。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有时我们会沉入谷底，也有鱼跃龙门的时刻，每一步都不白走，这中间的距离是我们自己一点一滴去幻化而来的”。

华宵一也会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舞蹈生涯，她曾哭着问自己：“这么辛苦、这么孤独，你确定要走下去吗？你还能走多远？”

擦干眼泪后，她又与自己和解——“没什么大不了，再坚持一下吧”“各行各业的苦有千万种，唯有热爱可抵岁月漫长”“不忘记初心，别停留在舒适圈”……

春晚之后的好几天，相比网友截取的一帧帧《锦鲤》美图，华宵一却把收获的夸赞和掌声埋在心里，只允许自己享受短暂的喜悦：“我跟自己说，要用平常心去看待，不焦不躁，不要忘记用作品说话，努力朝前看，努力向前走！”

就像看着春晚倒计时牌数字归零那样，华宵一决定从零开始，重新出发。张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