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先

北方的冬季，漫长而寒冷。所以，取暖是冬季的头等大事。

在上世纪，有很长一段时间，冬季里并没有集中供暖，不管是家里还是单位，都要靠自己生火炉取暖。

当初用火炉取暖，繁琐而辛苦。现在回想起来，却也颇有一些乐趣。

生炉子时，首先要把引火材料准备好。我们那里三面环山，山上有很多松树。在我上小学时，为了在冬天能让教室更暖和，每逢秋天，学校就组织我们到周围的山上摘松果。有时老师还会让高年级的同学带个筢子和网包搂松毛。松毛里含有油脂，更易燃烧。先点着松毛，再加上松果，引火更快。有需求就有商机，有人就看出了门道。记得我参加工作以后，每到深秋，就有一位老汉，在自行车后面绑着三大麻袋松果，到学校推销。询问之后得知，老汉每到秋冬农闲时节就上山采摘松果，然后到周边的学校推销。用松果引火的确快，价格也合适，学校很乐意采购。

有了引火材料，怎么引火更快更省，可是有窍门的。我生炉子有一个独家技巧：先把三个松果互相叉在一起，用打火机点燃，等起了火苗后，再稍微加一些松果，火苗慢慢大起来，就可以多加松果了。等火旺了，瞅准火候往炉子里少放几块小煤块。如放早了，火就压灭了；放迟了，引火烧过头了，也不容易引着。我琢磨出来的这个方法后来屡试不爽。

生好的炉子旺不旺，关键在炉体内氧气是否充足。要保证炉子内氧气充足，就要学会擞。擞，在《现代汉语词典》里的解释是：“用通条插到火炉里抖动，使炉灰落下去。”其实，烟台人擞的动作是这样的：火炉有一个圆形的炉箅子，中间插有一个带把的方形炉支，炉支最外段有一个圆孔，用火钩插入圆孔，带动炉支左右晃动，可以把烧透的煤灰晃动下来，留出足够的空间，促进空气流通，使炉膛的煤燃烧得旺。老年人常说“人心要实，火心要虚”，就是这个道理。

寒冷的冬季，炉火给我们带来了温暖。不过，冬天生火炉也有烦恼之处。烦恼之一，如果烧的是烟煤，烧了几周后，炉筒子里挂满了炉灰，炉火就不旺，有时甚至倒烟。这时就需要把炉筒拆下来，在屋外把炉筒里的炉灰清理干净，重新安装好，炉子又会旺起来。烦恼之二，两节炉筒的接口处如果都朝外，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会倒烟，弄得屋子里浓烟弥漫，很呛人。如果两节炉筒的接口处都朝内，炉筒里积攒的炉灰会和空气中的水汽结合起来，形成一种黑色的液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炉筒的接口处往下滴落，滴在衣服上很难洗掉，并且还有腐蚀性。为了防止这种液体滴落，人们就想出了对付它的办法，找一些玻璃瓶子，用铁丝拴好瓶口，系在炉筒上。等玻璃瓶里的液体滴满了，倒掉后再把玻璃瓶子挂上。

虽然冬天生炉子有这些烦恼，但与它带来的温暖相比，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更何况，生上炉子以后，还会带来各种意想不到的快乐。

小时候，我们喜欢在炉子上烤制各种食品。在炉盖上放几个花生或者大蒜，炉槽里再放上几块地瓜，甚至还可以找一段铁丝，把它反复弯曲，套在炉身上，上面用来烤馒头、窝头，这样烤出来的食品别有风味。

我参加工作以后，很是体验了一番围炉而食的生活。

冬日里围炉而食，自古就是一件趣事。只不过，古代的炉，烧的可能不是煤，而是木炭。譬如白居易，不仅围炉煮酒，还曾围炉烹雪煮茶。古人烹茶，天水为上，地水次之，天水即雨、雪、露。冬日围炉烹雪煮茶，更是古代文人的极致雅事。明人高濂在《扫雪烹茶玩画》一文里这样说：“茶以雪烹，味更清冽，所谓半天河水是也。不受尘垢，幽人啜此，足以破寒。”雪是至寒之物，却能破寒，品一品雪水煮的茶，仿佛能褪去一身浊气，净化灵魂。此时，屋外雪花飘飘洒洒，屋内围炉烹雪，令人心生暖意，与君共叙雅兴，正所谓是“清风瘦骨逐暖意”。

当然，我们并没有古人的雅兴。那时候，学校大多没有食堂，离家远的老师，只能自己带饭。到了冬天，办公室生起了炉子，我们的幸福生活就开始了。如果自己带饭，可以在炉子上热一热，不用再吃冷饭。另外可以自己做饭。上午最后一节课时，没有课的老师就开始忙活起来，把每个人带来的馒头等主食热好，顺便再熬点粥，最后再来一锅白菜豆腐炖粉条。中午下课之后，大家一起围在火炉旁边，边吃边聊，热饭热菜下肚，那才叫一个舒坦。

就是在这种围炉而食的日子里，我跟其他老师学会了如何熬玉米面粥，懂得了熬小米粥时加几滴油不溢锅，明白了为什么要“千滚豆腐万滚鱼”。

那时候的火炉子，让我们充分体验到了什么叫人间烟火气。我很怀念那温暖的火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