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从娟
夕阳西下,冬天的傍晚愈加寒冷起来。风,也凛冽了许多,割得脸有点疼。我边走边哈着热气搓着双手,穿过冰天雪地的街道胡同,来到婆婆家。
一进门,就直奔有火炕的那间屋。婆婆正坐在炕上,炕前炉子上放着烧水壶,壶里的水正“滋滋”作响。我拿下水壶,将冰凉的双手靠近炉火,一边搓揉着一边烤,一股暖流顺着指尖一点点传遍全身。我把脸也往炉边靠了靠,冰冷的脸颊很快就舒展开来。那一刻,感觉炉火是寒冬里最温暖可亲的宝贝。
婆婆招呼我上炕,我却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小火炉,干脆搬个小凳子围炉而坐。水开了,灌入暖瓶,盖上炉盖。我说:“在炉盖上烤点什么吃吧!”婆婆说:“厨房窗台上有一兜白果,你去抓几个过来烙着吃。”一粒粒白果在滚烫的炉盖上翻滚、跳跃,继而炸裂,露出了鲜绿的嫩肉。白果很普通,可在炉盖上烤出来就不一样了,鲜香、绵软,略带微糊的焦香味儿。俗话说:“煮的熬的,不如烤的烧的。”还真是呢!
想起小时候,母亲在小小的炉盖上烙过花生、烤过地瓜、烘过鱼干、热过馒头片,那是儿时慰藉肠胃的美食。在那个没有暖气和空调的年代,每到冬日母亲便在火炕前生起小火炉。当然,母亲生炉子的目的是取暖,烤东西吃只是乐趣。小火炉不仅能热炕暖家,还能做饭,且有源源不断的热水。最妙的是在火炉上炖一锅大菜,把锅置于炉上,把白菜、粉条、豆腐、木耳、绿茶豆等食材放入锅里。炉子里的火苗跳跃着,不一会儿,锅里就“咕嘟咕嘟”沸腾起来,空气中弥散着鲜香味儿。一家人围炉而坐,吃着大锅菜,暖身暖心,其乐融融。记得上晚自习时,放学了一路跑回家,饥寒中直奔小火炉。上面放着锅,锅里是母亲给我留的饭菜。搬个小凳子围炉而坐,一边烤火,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饭。那一刻,幸福感满满。
记忆中的小火炉还与泥壶里香喷喷的米粥有关。幼年的我瘦小体弱,还特挑食,时常对着桌子上清汤寡水的粗茶淡饭愁眉苦脸。母亲经常给我开小灶,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泥壶里煮粥。那把红泥壶很粗糙,母亲抓一把大米放进壶里,然后放在炉上慢煮。待壶盖上面冒出热气,米香味也就钻进鼻子里了。泥壶把大米最原始的味道毫无保留地激发了出来,煮出来的粥黏稠醇厚,浓浓的香味儿在舌尖上留下了印记。
近两年兴起了“围炉煮茶”。围炉煮茶就是指三五人围在茶台周围,用茶具煮着茶,在金属网上烤着冬日时令食物。无疑,这是冬日里最浪漫的事。那天,偷得半日闲,邀了两三挚友,在古街所城里围炉煮茶。幽静的小院,室内安放着古朴的小桌子,桌子上是红泥小火炉,火炉上放着同色的红泥茶壶,小火慢煮,茶香氤氲。烤架上摆放着红薯、花生、柿子、红枣、香蕉等,还有盛着精致糕点的彩色陶瓷盘,以及放在竹编篮子里的新鲜水果。柿子烤得软绵,流下了蜜汁;橘子烤后一股清香慢慢地逸散开来;烤过的香蕉有滋滋的糖液渗出,释放出迷人的糖香……品一盏清茶,尝一口点心,扯几句闲话,真是惬意而美好的冬日时光。生活可以平淡,但不可以无趣。围炉煮茶,在人间烟火中体味出诗意生活。
从古至今,文人的情感都是相通的,白居易晚年隐居洛阳,常在寓所里煮茶温酒,邀好友叙谈。有一天傍晚,天将降雪,诗人燃起小红炉,烫酒煮茶,写了一张请柬让童子送给刘十九,请柬上写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冬日里,风凛冽,雪飞舞,有了小火炉便有了底气,任天寒地冻,也不岑寂了,清冷的冬天也变得温暖而有趣味。当然,小火炉可以是炕前炉、蜂窝煤炉,也可以是红泥小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