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江

阴晦的苍穹，呼啸的寒风，飞舞的雪花，茫茫天地，我独自一人，奔跑在风雪中。

这是通往湖滨的环湖路，一路逶迤，伸向无尽的远方。几乎见不到行人，偶尔几辆轿车疾驰而来，倏忽而去。湖畔的游乐场，空空荡荡，巨大的摩天轮孤独悬空，锈迹斑斑的碰碰车蜷缩一隅。那颤悠悠的秋千，冷冰冰的。荷花亭里，残枝枯荷，已被冰封，远远望去，三千世界雪花中。

朔风冷冽，侵肌透骨，薄薄的羽绒服抵挡不住肆虐的寒风，浑身的热量，一点点被风儿掠夺殆尽。我感受到透彻骨髓的寒冷，热切和希冀似乎也被冰封。爬上右手边的小山，沿着崎岖蜿蜒的小径，信步前行。深冬里的大山，脱去了夏日的繁华和秋日的缤纷，还原了原始的模样。掉光了叶子的杨树，枝丫光秃秃的，枯黄的草儿在风中呜咽，柞树焦黄，惟一的一抹苍翠，是挺立的青松。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山枯、草黄、树衰、松翠，这是寒冬山岭最真实的面目，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喜欢这个时节，只因为它不施粉黛，原汁原味，以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我的面前，让我能够看清这世间的真相。其他的季节，固然美艳，更像是盛装出镜，浓妆艳抹。

山下的长春湖，不同于以往，显得肃杀和森然，看一眼都会觉得彻骨的寒冷。无数的碎冰，被湖水冲击，发出唰啦啦的声响，一刻不停。细细凝视，澄碧的湖水泛出森冷的光芒，寒风掠过湖面，掀起一个个小小的浪头，你追我逐，拍打着岸边。三四只灰黑色的小野鸭，毅然跳进水中，在乍凉的水中，随着涌动的波涛，载沉载浮，不时地头下脚上啄食鱼虾。一只体型颀长的白色鸟，在湖面低空滑翔，忽地俯冲，伸出长长的喙，叼起一条小鱼，振翅飞走。湖南岸的几栋高楼，静静屹立在无边的风雪中，沉默不语，阳光驱散乌云，顽强地放射出微弱的光芒。雪花从遥远的苍穹赶来，仿佛出席一场盛大的宴会。乌云时聚时散，雪花在空中跳着优美的华尔兹，不惧寒冷的小野鸭觅食湖水，枯槁的山，静默的树，安静的天地，真实的世界，如果待在家里，永远看不到这奇美的景象。

蜿蜒曲折的环湖路，昔日川流不息，而今沉寂下来，越往深处，越少人迹。茫茫天地中，似乎只有我一人，踽踽独行。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山野间的阡陌小路，被积雪覆盖，不知延伸到哪里；苹果树伸出细细的胳膊，垂着头，默然伫立；路边的衰草发出呜呜的声音。熟悉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漫无边际的冷冽将我包围，一点点渗透进我的身体，攫取最后一点热量，剥夺最后一丝力气。

寒风愈发狂暴，飞雪愈发密集，山峰战栗，湖水胆寒，游鱼藏匿，鸟儿绝迹，我深深呼吸，清新冷冽的空气沁人心脾，片片雪花，好似一个个精灵，随风漫天飞舞。我挥挥胳膊，昂首挺胸，奋力行走在无尽的风雪中。许多时候，一个人终究要独自面对风雪，除了坚强，别无选择。就像眼前的路，没有尽头，可是，我坚定地、不停歇地奔走，终究会抵达终点。而在前方，宛若彩虹的长春湖大桥，悄然伫立。华灯初上，橙红色的灯光穿透迷离的黄昏，穿透重重飞雪，放射出温暖的光芒，照亮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