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韵
村西头有一棵老槐树,据说距今已有两百多年了。老槐树有十七八米高,巍峨挺拔,枝繁叶茂,树冠直径十五六米,宛如擎天华盖。树干得三四个人手拉手才能围过来。树皮皲裂如一道道刀痕,如煤炭一样黑。老槐树的内心已经空了,仅剩下厚厚的树皮还在支撑着这一鲜活的生命,可见它的生命力是多么顽强。
老槐树对生命的怒放是如此恳切,虽然它不再增高,不再增粗,但是岁月的厚重使它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自然。在我们村里,老槐树成了一道华丽而又温暖的风景线。
每到冬天的时候,老槐树的叶子基本上落光了,仅有一两片残叶挂在枝头,勾起对春夏秋三季繁盛的回忆。袒胸露背的枝条遒劲地伸向苍穹,点破了蓝天,疏密有致如青花瓷上的冰纹。老槐树看似孤独寂寞,其实厚厚的树皮里却是汹涌澎湃的。因为它知道,冬天来了,春天就一定不会远了。
春日里,老槐树枝叶层层叠叠,前呼后拥,密密匝匝,绿意更浓了。满树的槐花上蜜蜂争花夺蜜,娇态可爱;蝴蝶翩翩起舞,情意绵绵。村里的人习惯午饭后在树下乘凉,吸吮着槐花清幽幽的香气,谈论着农田里庄稼的长势以及过往的岁月。在老槐树下,我曾一遍遍地听母亲讲当年村里英雄前辈的故事。
抗战时期,村里的柳善堂爷爷和刘文全爷爷凭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一腔豪情和热血,在老槐树下告别了爹娘妻小,参加了八路军。他们南征北战,冒着枪林弹雨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后来他们随着大部队南下。上世纪70年代末,村里要抽南面水塘的水浇地,但是买不到设备。柳善堂爷爷知道了这个事情后,自己掏钱给村里买了发电机送回来,就在这棵老槐树下,村里的男女老少第一次见到了发电机。柳文全爷爷在孟良崮战役中腿部负伤,养好伤随大部队南下后考上了同济大学,毕业后任上海某医院的院长。我上小学时母亲得了神经性皮炎,当时在乡下买不到好的药膏,母亲就托柳文全爷爷从上海捎来了皮炎平药膏。每当提起柳文全爷爷的时候,母亲总是赞叹道:“你大爷爷当了院长都没有忘记在农村的亲人,村里的人不管是谁,有困难找他,他都帮忙解决,真是一个好人啊!”柳文全爷爷每次回村里,都在老槐树下和村里的老少爷们有说有笑,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村里还有孙兴美姑姑,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在抗战时期,也是在这棵老槐树下,辞别了爹娘参加了八路军,跟着许世友将军的部队转战各个战场。她参加战役无数次,后来在原南京军区工作。孙兴美姑姑虽然人在他乡,但也时时牵挂着故乡。她生活简朴,前些年却捐款十万元给村里修路、打井、搞基础建设,后来又捐款为村里80岁以上的老人春节发放福利等。
现在已是初秋,站在老槐树下,槐花早已不在,却依稀能闻到它沁人肺腑的清香,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也一点点儿在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