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协巧

我家对面的小巷，有一家茶馆，夫妻二人一起经营着。

夫妻俩都是热心人，说着生硬的普通话。茶，都是自家生产的，茶好，价格也不贵。几年下来，结识了不少的茶友。

我家先生算一个，他是老主顾。因为常替先生过来买茶，自然我也成了他们的朋友。

处久了，我便喊他们大哥大嫂。今天过来看到大哥正在和儿子喝茶，可能是儿子回来了高兴，大哥和我打招呼的声音比平日高了几个分贝。大嫂弯着身，正往茶壶里续水，看见我，眉眼里也堆满了笑。这个温馨的小家庭，如同杯里飘出的茶香，让我也陶醉其中。

原来，大哥大嫂的儿子在这里当兵，所以他们就在此地开了一家茶馆，也方便儿子过来喝茶。他们是福建龙岩市人，老家盛产茶叶，就如我们这儿盛产莱阳梨一样。

大哥用了一套新茶具。古色古香的桌子上放着一把褐色陶瓷壶、八只陶瓷小茶杯，茶盘、茶垫等一应俱全。茶壶里的茶叶已经泡开，很新鲜，就像茶树上刚发的芽。

我第一次认真地看着那些卷曲的茶叶遇到沸水以后，在茶壶里这般舒展、跳跃、碧绿。

大嫂又续了一些水，只见一片片绿芽，漂在冒着热气的水杯上，随着热水不停地翻滚。

大哥邀我一起喝茶，一杯绿茶倒入杯中，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轻抿一口，小杯子就见底了。

其实，我不喜欢这样喝茶，平日里和朋友一起喝茶，总嫌弃杯子太小，虽然耐着性子小口小口地抿，但内心总是感觉一口气喝饱了最舒服。

“大哥，杯子这么小，还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呀？”我拿着空了茶的小杯子揶揄地说。

大哥微笑着看着我说：“你尝过，今天的茶，是什么味道？”

我竟然没有感觉出来，自己性急了。

“喝茶，说是喝，其实是品。”

听了大哥的话，我抿了一小口，唇齿间先是有些稍苦，随着茶水润得差不多了，生涩的味道逐渐消失，一股子香气肆意地冲撞着我的鼻翼……

“好香啊！”我情不自禁地说。大哥一家听了，看着我，会心地笑了。

“这是我们那儿的铁观音，你还没喝武夷山岩茶，那更好喝！”

“妹子，给你一点老家自产的新茶，你带回去给老弟尝尝！”

我正恍惚着，大嫂突然递过来一个纸袋。我赶忙道谢。这时候，大哥的电话响了，听他叽里呱啦说着家乡话，我一句也没听懂。不一会儿，大哥喜滋滋地告诉大嫂：“咱家的第二批新茶马上发货了！”

“你们家的茶园啥样呀？”我脑子里突然挂念起自己老家那块闲置的田地。

“我们那儿非常暖和，全是大山，家家户户都有茶园，一般三月份就开始采摘了。”大哥喝了一口茶，脸上挂着笑，惬意地说。

“妹子，到了采茶的季节，我们也需要雇人。村里的大卡车经常从山外拉人进来，有时候，人手不够，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也都来采茶。”

“那可真是挣钱的好季节啊。”我若有所思地回应着大嫂，不由想起三姨家的梨园，忙的时候，也是从外边雇人来做。

记得作家周晓枫说：福建人，好像没有谁不喝茶。无论冬夏，茶与身份证随身携带。可不，每次看到大哥大嫂，几乎都在喝茶。

2014年在去韩国的轮船上，我便遇见过一名福建人，他住在我们隔壁。在轮船大厅一角，他坐在毛毡上，陶醉地小口呷着茶。我和伙伴出来溜达，他看到我们，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一起喝茶。

那小小的白瓷茶杯里泡着已经展开身子的绿叶，静静地漂浮在水里，像是茶园新采摘的叶芽。

他抿一口眯上眼睛，甚是惬意。那泛着光亮的白色陶瓷，还有弥漫在空气里的茶香，让我禁不住感叹：茶是有魅力的，一片翠绿的叶子遇见水，就能让人如此闲适。看他坦然恬静的样子，我感叹茶是有韵味的。

我们北方人喝茶，大多喝得豪爽。抓一小把茶叶丢进一只让茶浸染得发黑的粗口茶缸里，倒上滚烫的开水，不等茶叶舒展开身姿就急着喝上了。待水温合适了，端起来几口下肚，再续上滚烫的热水。

茶苦而后甜，是有道理的。《金陵琐事》说：“凡茶叶肥厚的，味道很甜但不香，茶叶瘦小的显苦涩，而苦的则香。”《茶经》也说：“啜苦咽甘，茶也。”

我老家有个亲戚，在山坡上种植了一片茶树，等到采摘时节，他用一天的时间，采集青叶，捡剔挑选，然后放入烧热的锅里不停地快速翻炒，感觉差不多了，摊开凉透后再慢火翻炒。每每喝上他给的茶叶，心里都会涌出一份感动。

过去每当割麦子的时候，奶奶总会拿出一小撮茶放进铁锅里，再放点盐，倒上水烧开，装进一个大水壶里，颠着小脚，给我们送到田里。至今还记得，那咕咚咕咚的茶水从喉咙滑入腹中，那份清凉，真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