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
《春宴》是著名散文作家胡容尔继《行走的蔷薇》后又一力作。胡容尔,烟台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第七届冰心散文奖、吴伯箫散文奖等多项国内文学赛事奖项。
关于《春宴》,著名评论家李一鸣、中国散文协会名誉会长王宗仁、山东作协原副主席许晨、《散文百家》杂志社社长苗莉等专家学者分别从理论高度和专业角度,进行推介和解读。作为一名普通读者,我也想谈点个人粗浅的感悟与思考。
国人的散文写作,或许永远绕不开风花雪月与亲情叙说两个主题。这是所有写作者常写常新、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我不知道是不是女性写作者的性情使然,胡容尔以女性特有的温润质朴,关注着天地万物和谐共生。她以对生命的关怀与思考,构建着属于自己的独特文字表达方式。她的散文洗练、干净,娓娓道来,却韵味悠长。
她的散文有很大的篇幅是写花。凤仙花、荷花、桃花、杏花、牵牛花、葫芦花、蔷薇,在她细腻的笔下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姿态万千。她写葫芦花,“探出手脚,打开门窗,袒露出自己的全部。它看到自己洁白安静的身体在风中摇曳,轻如一朵白云。”(《葫芦花开的季节》)她写桃花,“听力好,记性好,无论走得多远,都能听见桃树的召唤,也会记得回家的路。”(《桃花春》)她写杏花,“睁开蒙眬的眼睛,伸伸胳膊伸伸腿,打开五瓣花朵,像摇曳在绢帛上的绣品。”(《杏花盛开》)她写木槿花,“她不忧伤、不惆怅、不脆弱。这是她挑选的怒放时节和爱情方式。”(《木槿花开》)
胡容尔笔下的花绽放在田间地头、沟沟壑壑、山山岗岗,更盛开在她心里。这是因为她对花的痴情是刻进骨子里的。她说:“我是个爱花的人。家里的阳台、飘窗,以及客厅、餐厅、茶室和过道的角落里,都被我养育的形形色色的花草们占据着,我们同居,像血脉相连的亲人。”于是,作家在“多么丰盛的春天宴席”上,开心地斟满美酒一一“干杯”。(《春宴》)
同样是写花,也要写出别样的风采。我觉得,胡容尔对花的参悟自有一番境界和禅意。此外,她还关心天气、节令、山川、河流、美食,她怀念友情、思念雪花、漫步雨中、流连海边。这一切的世间存在无不在她灵动的文字表述中展现着美好,传递着真情,滋养着心灵。
散文《旧戏台》是胡容尔的代表作,文中部分章节曾多次被许多省市作为各类考试题目采用。她也因此文荣膺冰心散文奖。
在我看来,《旧戏台》与其说是写岁月沧桑中的时序轮回,不如说是写给外婆的礼赞。
人间举步皆戏台,戏里戏外皆人生。想一想,一位身出名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琴棋书画相伴,闲时倚坐窗前绣龙描凤的“三富堂”家四小姐,最后因为婚姻选择在平凡的人家栖身,过着平淡、充实、幸福的生活。这种“享得福吃得苦,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生角色转换,本身就是一出戏。好在,外婆嫁给了她喜欢的人。成家后,外婆精神世界的丰满填充了生活的平淡,日子过得诗情画意。
外婆打小喜欢听戏,也喜欢唱戏。她走心,入戏,却并没有完全沉浸在戏里,她走进另一个真实的剧场,“那个装满外婆一世情缘的屋子,就是外婆的戏台。她在自己搭起的戏台上,唱念做打、嬉笑怒骂。身处不同阶段的她,扮演着不同身份的角色,最后连缀成她长长的、多彩的一生。”(《旧戏台》)
外婆的形象还出现在《赶年集》《外婆的年》《团圆饽饽》《杏花树下》《凤仙花旧事》《如意》等文章里。不难看出,外婆在作者心中的重要和重量。用作家自己的话总结外婆“静谧的一生”,是“寻常也不寻常”,她“坦然完成由一位富家小姐到乡村农妇的角色转换,并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用她的勤俭和智慧,改写了一个家族的历史,成为将军的母亲。”(《杏花树下》)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外婆的人生是完美的。在那个温馨的小山村里,芬芳四月的清晨,那位慈祥的、将自己拾掇得精致优雅的老人,坐在她出阁时亲手种下并伴她大半生的杏花树下。微风拂来,洁白的杏花簌簌落下,蝶飞蜂舞,老人手里攥着丈夫的灰布长衫,背依大树安静地睡去了。她体面、尊严、平静地完成了人生谢幕。
这个场景从胡容尔的字里行间走出,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在我看来,《杏花树下》是本书最好的作品,没有之一。
胡容尔的文字既富张力,又有很强的带入感。在《春宴》一书中,类似的极富画面感的场景俯拾即是。
譬如,作家在黄昏时分,徘徊海滩,与一艘搁浅的老船不期而遇,于是就有了散文《老船》。
落日的余晖,斑驳的老船,酥软的沙滩,翔集的鸥鸟,宽广的大海,踯躅的作家,想一想就是一幅美丽的油画。
读到此处,我会不由自主地记起卞之琳那句脍炙人口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譬如,作家在春日里,走近“用十指打下了一座江山”的面塑匠人,面对“深埋在地下的富丽堂皇的定陶王陵”,站在“一棵无畏的古树”捧起“一朵火焰”般的四君子酒,酣畅淋漓之余,就有了洋洋洒洒的散文《春日书》。这是美丽的春天畅想。
再譬如,《春宴》最后一篇文章《吟墨斋里的风景》,此篇是作家生活的人情记录。不知这样的篇目安排是否有意为之,在我看来,作家是以举案齐眉的美满婚姻归结本书。因为作家和她的外婆一样,都嫁给了爱情。晨曦的阳光里,作家妻子研墨展纸,画家丈夫挥毫泼墨,一幅琴瑟合鸣的才子佳人画面呈现在读者眼前。夫妻二人,一个是画家,一个是作家,一位来自山右,一位来自山左。这是多么完美的组合!
有人说,写文章就是老老实实说人话。也有人说“别人都想写,却写不出来,而我写出来的,恰好是别人想要表达的心里话,就这是好文章。”这些朴素的总结,我深以为然。诚然,写文章要讲章法,要讲规矩,但一味拘泥于这些,写出来的也不一定就是好文章。
还记得我熟悉的本埠另一位获得冰心散文奖的作家说过一句话,“人无贵贱,文有高低”。确实如此,一个写作者,作品才是硬道理。没有作品,有再大的圈子,参加再多的活动,头顶再亮的光环,都一文不值。
由此,我又联想到现下全民写作。每个人都能拿起笔来,我手写我心。写作的门槛似乎降低了,但门槛降低并不意味着人人都写得好。像我,舞文弄墨也有些年头,各种豆腐块大小的东西也塞过报缝,也曾为此得意过,但在胡容尔的作品面前,我感到的只有惭愧。
我与胡容尔不曾谋面,是拜读了她大量作品后记住她的名字。有幸在本埠文学圈相识,加了微信好友后,偶有交流。言语中,胡容尔低调谦和,她不止一次对我说,要视野开阔,用心观察生活,多在文字锤炼方面下功夫。
我相信,这是她的肺腑之言,是真诚流露。对此,我深为感动,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