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
当我梦到小福时,突然醒了,口渴。喝了水,却辗转难眠。又读了一遍刘震云著《一日三秋》,一口气看完,早饭忘记了吃。
小说讲的依然是刘震云家乡延津的故事,上世纪60年代,六叔在延津县豫剧团拉弦子,爱讲笑话,也画布景。剧团解散后,六叔拾起当年画布景的手艺,在家中作画。六叔为每幅画构思出一个故事,除了邻居小刘和六叔自己,其他人只当他是个疯子。后来,六叔死了,六婶将画付之一炬,作者把六叔画中这些绝好的故事写成了小说。
从豫剧团的三个“台柱子”讲起,他们的压轴戏是《白蛇传》,后来豫剧团解散,“台柱子”白蛇樱桃、许仙李延生、法海陈长杰三个人以及樱桃的儿子明亮各自有着不同命运以及情感纠葛,文笔一如既往的幽默荒诞,但是却以日常生活为基调,穿插了民间故事、灵魂、转世等看似荒诞的事件,却直逼人的心灵。
其中花二娘的传说是贯穿整本书,花二娘的笑话是文章的主线。花二娘是一块“望夫石”,经常幻化为姑娘去延津人的梦中寻找笑话,讲得好,奖励一个甜柿子,讲得不好,就会化作大山压死你。
可什么叫笑话?刘震云说:“笑话本身就是严肃再往前走一步。如果笑话只是笑话,那笑话的含量一定是不高的;就像喜剧的底色一定是悲剧,悲剧的底色一定是喜剧。”
第一次读完这本书时,我突然想起曾经的邻居小福,现实中小福的命运如同《一日三秋》中人物明亮一样多舛,同样有着丰富的底色。
小说中的明亮辍学后,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亲爹不疼后爹不爱的他踏踏实实做买卖,生意越做越大,奋斗十几年后竟在西安开了五家猪蹄店,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老板。
现实中的小福父母去世早,他的工作就是携带电影放映设备到各个村放电影。八十年代初期,娱乐项目少,看电影几乎是唯一的娱乐项目,电影队是个好工作,除了工资还有少量补贴。可八十年代后期,交通便利加上娱乐项目的多样化,电影队几乎没有了生存空间。九十年代,电影队解散,每个队员得到几千块钱的差遣费后自主择业。小福主动放弃差遣费,却把两台坏掉的电影放映机扛回家,他说他念旧,舍不得曾经陪伴自己的东西。这成了街坊的一个笑话,大家摇摇头,一声叹息。
小福下岗后四处打零工,他媳妇在县艺品厂,不久也下岗了,一年后,小俩口离婚,媳妇去外地打工,他则开了个修理自行车的摊,偶尔捡捡废品,靠微薄的收入和孩子艰难度日,可小福的生活却充满乐趣。他把两个坏掉的放映机拆了重组,找了些老电影胶片在家中放起电影,电影太老了我们都不喜欢,倒是我们院里有个大他一岁的盲人姑娘总在一旁听声。人生处处都是故事,也都会像电影胶片的底色那样,逐渐褪色。但在盲人姑娘眼中,一直都是绚丽。
后来我们搬家了,此后二十几年,再没见到小福,母亲偶尔会提一句:“也不知小福现在过得怎么样。”
一年前,我从抖音短视频上看到了小福,他做废品回收,买卖做得很大,开上好车住高档小区。视频是小福儿子发的,简单的废品拆卸分类回收,想不到吸引粉丝无数,还上了央视。小福很幸福,他现在的妻子,是个盲人,爱听电影。
故事实际就是生活中的你和我,有时候,我在思考我自己,时常笑笑人家,却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活成了一个笑话。小说中《白蛇传》的唱词:奈何,奈何?咋办,咋办?命运作弄人,生活荒谬,演哪个角色,戏外的自己说了不算。
文中通过不同人的口,讲述了许多人生箴言,将人生置于“笑与哭”之间。其实,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不被命运所羁绊,对天地敬畏,对苍生悲悯,努力奋斗才能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