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捐书的义举彪炳史册，书籍回乡的过程一波三折。在慕湘将军四万余册珍贵书籍捐赠桑梓的背后，有哪些鲜为人知的台前幕后？慕湘将军的弟弟慕彦夫通过回忆，还原了将军万卷藏书捐赠蓬莱的始末。

慕彦夫

兄长辞世 万卷藏书归何处

1988年5月20日下午，突然接到大哥家属电报“大哥病故”，短短四个字如晴天霹雳，让我顿时悲痛至极、心乱如麻。

前几天还接到大哥寄来的一封长信，主要是谈他的藏书问题，信中说：“我原想回蓬莱城里定居，离开这个喧闹的城市，吸点海边的新鲜空气，将几万卷图书捐给地方建一藏书馆，死后给蓬莱增加一个景观。我给县长、县委书记都写了信，慕丰韵（慕湘将军的侄子，编者注）也托公安局局长问了县里，据说他们开会研究了，表示欢迎。我在1月20日写了遗嘱，我死后，不举行任何仪式，不作遗体告别，不登报，不火化，遗体移交医学院作生理解剖教学用，生理器官可移植给其他患者，书捐给国家……”我反复读着大哥这封绝笔信，一时没有了主张，决定去杭州同大姐商量。

重要的是他的这些藏书怎样处理？这是大哥苦心孤诣珍藏一生的心血结晶，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如果散失或处理不当，这不仅与慕湘的遗愿相悖，对国家、民族也都是一种损失，因此我们全家迅速决定，集中全力保护慕湘藏书，我们向八一电影制片厂提出：立即加封，派人看管。1988年5月31日下午，八一电影制片厂派了一名干部、两名战士，日夜看守，就地封存。

力排众议 毕生珍藏赠桑梓

尽管兄长生前留下遗嘱，但他逝世后，对其藏书的处理，各方面意见是不统一的。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意见是：可以捐给北京图书馆或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这两个单位都表示：奖金从优，并给微缩胶卷等。我们兄妹几个认为这个意见不符合慕湘生前意愿，我们希望能在蓬莱建一座“慕湘藏书馆”，实现慕湘生前的愿望。理由：其一，大哥在1986年同弟弟妹妹返乡时，曾有将所藏图书带回蓬莱定居，建一座“藏书馆”的打算，只是因为他不愿将藏书放进县图书馆才拖下来；其二，慕湘是蓬莱早期党组织的领导人之一，是蓬莱唯一的一个将军，又是著名作家，在蓬莱建“慕湘藏书馆”，可为蓬莱增添一个人文景观，这也是对慕湘的最好纪念；其三，蓬莱是一座滨海旅游城市和历史文化名城，改革开放后经济社会发展很快，在蓬莱建一座“慕湘藏书馆”，可以提高蓬莱的文化层次和知名度，促进经济社会发展。

我们是蓬莱人，当然想为家乡做点贡献。我们兄妹几个的意见得到了族侄慕丰韵的支持，但不知蓬莱政府的态度如何，我给当时蓬莱县文化局的一位同志写信，让他去县里了解一下，但他迟迟没有回信，因此大家决定由我与二姐一起去山东跑一趟。1988年6月10日凌晨4时，由慕湘长子慕丰新开车，中午赶到济南，到了山东省文化厅，我们将情况介绍之后，当时的省文化厅领导表示非常欢迎，立即同烟台方面通了电话，让我们去蓬莱具体商谈，并说关于建藏书馆的经费问题，要蓬莱打个报告，省里可以拨款。

6月11日上午，我们赶到当时的蓬莱县政府，说明来意之后，时任县长刘炳敏和文化局长邹异华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刘炳敏当即表示：“你们提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我说：“我们是无偿捐献，唯一的条件是建一座慕湘藏书馆，附设陈列室。遵照慕湘遗嘱，不散失、不失传。”刘炳敏说：“完全可以，我们要选择最好的地方，用最好的设计、最快的速度来建。要作为我们今年的第一件大事来抓。最好把慕湘将军的骨灰也请回来，我们在庙山革命烈士陵园修墓立碑。”最后，蓬莱方面决定县里派人到北京具体商谈捐赠事宜。

辗转周折 将军与藏书“回家”

在这期间又发生一些周折：1988年6月13日下午，八一电影制片厂和总政的领导来看望慕湘亲属，除我之外，当时在场的还有大姐王少木、二姐慕列尔、三姐慕荣等。最后谈到藏书的归宿问题。八一电影制片厂方面的意见是，遗嘱捐献给国家，没有专指给蓬莱，理由是蓬莱地方小，怕没有条件妥善保存。我们兄妹几个反复说明蓬莱的经济发展情况，强调慕湘的生前愿望，总政领导最后表态，他说：“只要蓬莱肯接收，又能保存好，并能保证发挥作用，可以考虑捐给蓬莱。”并指示，由八一电影制片厂出面，立即同蓬莱方面联系。

6月15日，时任县纪委书记的姜广俊率两名文化局副局长和文化馆长来到北京。历时半个多月，终于在7月2日将慕湘藏书装了四辆大卡车运抵蓬莱封存，慕湘骨灰也随书魂归故里。

1989年4月，接蓬莱文化局的通知，要对慕湘藏书进行鉴定和办理移交手续。而后我们坚持按协议办，二位老姐姐不顾年老体弱，同文化局派来的五六位同志逐册登记，费时近一个月，终将36467册图书逐册登记完毕。而后又签了一个补充协议，并进行了公证。

按补充协议规定，藏书馆应在1990年上半年竣工，但由于经费不到位，县里领导不断调动，而藏书馆的修建也跟着不断变化。我们十分理解蓬莱在财政方面面临的困难和方方面面所作的各种努力。在此期间，我也忍受了各方面的压力。一些人说什么的都有，甚至亲人们也说我是在多管闲事。是啊，慕湘有妻子、有子女，怎么还用着他弟弟来瞎起劲？我真是有苦说不出。我有时也想，自己是不是错了？不应该坚持把书捐赠给蓬莱，因为始作俑者是我，如果藏书馆建不起来，我将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兄长交待？真是死不瞑目啊！好在两位姐姐十分理解我，她们发现我的焦虑和忧愁，便想方设法鼓励我、支持我，二姐慕列尔还陪我前后五次去蓬莱。慕丰韵对藏书馆的修建自始至终十分关心，曾专程到苏州来同我商量，并亲自到济南找到山东省有关部门，给蓬莱方面打电话催办。蓬莱市委、市政府克服了许多困难，终于在1996年6月17日慕湘80周年诞辰时，“慕湘藏书馆”顺利地落成。慕湘藏书馆馆舍占地面积3208平方米，建筑面积848平方米，外观为二层仿古建筑，内设一个展室、一个古籍书库、一个近现代书库、一个古籍制作及拓片观摩室，于1996年6月19日正式对外开放。

（鸣谢蔡玉臻、罗燕等提供珍贵资料）

作者简介

慕彦夫，著名剧作家，1932年2月生于蓬莱，是慕湘将军最小的弟弟。1946年参加革命，历任胶东五师宣传队队员、志愿军二十七军文工团团员、南京军区文化部创作组组员、二十七军高炮团副政委、苏州市卫生局副局长、苏州市委宣传部督导员、苏州市文联副主席等职。慕彦夫同志在战争年代曾立三等功五次，抗美援朝期间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军功章；创作的电视剧《柳亚子》获1989年江苏省优秀电视剧奖，并获第十届“飞天奖”；《同心茧》获1992年江苏省优秀电视剧奖，编写了30万字的文艺性部队史《济南第一团》，发表散文小说十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