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怡
母亲说我“淘咸”,从小没少跟她斗心眼。
过去,大米在北方很难见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粮店开始卖一种做出来口感偏硬、饭粒松散的大米,烟台人称为籼米。和面粉一样,籼米是细粮,稀罕东西,父母不舍得吃。我上世纪70年末出生后,家中的籼米基本成为我的“专属口粮”。
我幼时吃饭虽不挑食,但喜欢一种咸菜。那是一种黑色酱疙瘩,咸味很足,并带有甜丝丝的感觉。吃饭时我要一口饭一口咸菜才行。母亲认为吃咸不好,往往我吃两三口饭,才挟块咸菜给我。我似乎知道母亲的心思,尽管她嘴里念叨“大米饭真香,乖,张大嘴”,但我嘴偏不张,眼盯的是碗里的咸菜。母亲为了让我少吃咸菜,费事巴力地把咸菜切成一个个很小的丁,藏在大米饭粒下边。大米白,咸菜黑,我的眼好使,早发现潜伏在里边的那些如同花生粒般大小的咸菜。就用手指着咸菜,使劲嗯嗯,向母亲示意。母亲知道打不了马虎眼,才不情愿地挟给我一块。
小学时我迷上了一种海带丝。此物软塑料小包装,外表简陋,但里边的海带丝却是我童年的最爱。海带丝表面挂着些微小的盐粒,大量味素的加入又使其异常鲜美。爸爸喜欢吃咸,妈妈总埋怨:“老淘咸养了个小淘咸。”但碍于我爱吃,她只好给我买,但每天只买一袋,临上学还跟在我身后不停嘱咐:“齁死个人,少吃一点呀,别一次吃完。”
上中学时,中午需要带饭。妈妈工作再忙,家务再多,也会给我炒一两个菜,每天基本不重样。也许是因为我大些了,知道吃蔬菜的好处,也不怎么排斥了。但我仍对咸菜情有独钟。我有个同学的妈妈会腌咸鸭蛋,每天中午,同学打开鸭蛋,稠稠的蛋黄油便流了出来,看着就让人流口水。我也问妈妈要,妈妈倒是买了,但是一天只让我带半个,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姥姥,姥姥劈头盖脸把妈妈数落了一顿,然后亲自上阵给我腌蛋,一天起码给我一个,有时还多。妈妈长叹一口气,抱怨我这个女儿是专门来修理她的前世冤家。
大学毕业后,我到了一个陌生城市。工作,恋爱,结婚,有了女儿。时光仿佛穿越一般,在对待女儿的问题上,我几乎复制了母亲当年的一切。
我得承认现在的孩子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我一两岁时,不喜欢吃就不张嘴罢了。而我的女儿,喜欢的吃进嘴里,不对口味的则直接吐出来,特别不待见的,则用小胳膊把喂她的勺子挡住或打翻在地。小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任我编的老毛猴子、大灰狼的故事多么惊悚,她就是不怕。另外,她爱吃耍饭。所谓耍饭,就是跑着吃,她溜溜地满地蹒跚,我只能端着饭碗跟在她后边,瞅空喂她一口。吃饭像一场跑步比赛,一顿饭下来,人累得够呛。
女儿三四岁时,痴迷上了巧克力与薯条。但她也似乎懂事一些了,不再一味耍公主脾气,开始跟我们打亲情牌,采取的策略是撒娇。女儿嗲嗲地来一声“爸爸,我要巧克力”,俺家那位如同领到圣旨,会立即放下手中活计,以最快速度把巧克力送到女儿面前。小孩的武器是哭,这实际是感情牌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女儿眼睛大,流出的泪珠似乎也大,圆滚滚亮晶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看着就可人疼。而她吃的那些油炸薯条,多半是这时我给她买来的。
现在,女儿已经6周岁了,上小学一年级。我的焦虑与担忧集中在她“该吃的不爱吃,不该吃的倒爱吃”。该吃的,大体指米面等主食以及禽蛋鱼蔬菜等副食,这些东西提供了人体最基本的能量来源。我像当年的母亲一样,任劳任怨,千方百计为女儿做各种我认为有营养且健康的食物,女儿吃是吃,但都不太“感冒”。女儿感兴趣的是那些快餐。只要带她外出购物,到适当时候,她会突然拦到我们面前,这是她标志性的动作。她虽小小年纪,对附近的肯德基和麦当劳门店门儿清。
在女儿喜欢的食谱中,有不少膨化食品、油炸食品。此类食品通常被现代人归类为“垃圾食品”,老辈烟台人称其“尕子码子”(音,意为耍食)。据专家说,这些食品中含有有害物质。因此,我极力反对她吃这些东西,但为她提供的人很多——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可以给她买。我亦苦口婆心反复讲白开水对身体的种种益处,但她还是爱喝可乐及一些功能性饮料。牛奶是大自然送给人们补充蛋白质及钙等元素的最佳礼物,但与高脂高糖、含有反式脂肪酸的奶茶放在一起,奶茶一定是我们“小馋猫”的首选。
我与妈妈是两代母亲,为儿女操心,是专属于我们的生命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