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立华

石之俗雅关涉复杂，譬如时空处境遇人等等。

乡村多俗石。

上山放羊锄地间隙，拾得一可容屁股大小的石头，搬回来置于门前，于是“门前石”一坐一歇之际，左邻右舍拉着闲呱——老汉手端旱烟锅子，时不时地在石头沿上磕磕烟灰；婆娘随手翻捡着剜来的半篓子野菜，或是刚刚从菜园子里薅起的一把小青葱，一边择菜一边大声地打着招呼，说说笑笑间，将择得清清爽爽的一把青绿整整齐齐码在干干净净的门前石上。

乡村多土，乡人多汗，爱干净的婆娘们似乎要天天端着洗衣盆，小溪旁大河畔深井边，总是有三三两两的洗衣女，放下盆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寻觅一块适合自己的洗衣石——小件衣物选小一点的石头片子，大件衣物就要选面儿大的或是高矮差不多的两块拼接而成，未经雕琢的石面再怎么平也是粗糙的，可老百姓的粗衣糙布从来都不怕粗石上揉搓，没几下衣物就洗得干干净净。

曾经的乡村因为贫穷而多拙朴，不识字的老农会把明代石碑搬回来垒了猪圈，有手艺的石匠则会将坚硬的大石凿成磨盘，无偿地给十里八乡认识不认识的人们磨面……就连孩子们上学的书写工具都是山上找来的石板石笔，虽然简陋，但却能被刻苦的农家子用来将字练得横平竖直。

乡村石尽其用，几乎没有一块多余的石头，最差的都能被用作雨后泥泞路上的垫脚石。

好在一切的穷困都变成了难忘的过去，如今的乡村都是路路通，安上了自来水，家家户户大小电器应有尽有，城乡差距明显缩小。

于是，雅石代替了俗石。

再去河边，常遇捡石人，说河里有黄龙石，能打镯子链坠儿；再上山去，也学懂石人寻玲珑石，搬回来做盆景。

闲暇时爬山，遇一老人，独居于石垒的小屋，说是深山老林空气好水好，鸟语花香。老人热情，端出凉拌野菜、蒸菜团子、玉米糊糊让我们放开肚皮吃喝。

山瀑下，清溪旁，鸟声清脆，花香沁脾，树绿草绿，感觉连空气都是绿的，吃着农家绿色饭，仿佛神仙一般。

什么时候也能过过这种山居野栖的日子？无关贫富，惟系心神。想起有位诗人的话：我拾起一块石头，听见一个声音在里面吼——不要惹我，我到这里来躲一躲！

据说，顽石的硬壳内庇护的是人性和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