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鸿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在深蓝色天空的怀抱中，一室灯火明亮而温馨。静谧的室内，学生们在安静阅读。我在教室内巡视着，享受着这读书的氛围，也享受着这夜色中的满室光辉。

偶然抬头的一瞬间，我看见那一窗灯火了。那是斜对面另一幢教学楼的灯光。就在昨天，我和我的学生们还浸润在那灯火的辉光中，那是我熟悉的灯光，它照耀了我和我的学生们两个365日的夜晚。此刻，它竟然变得有点儿陌生了。它和我此刻置身的灯光中间隔着暗夜，这夜色黑得清雅而又艳丽。几颗星子在天宇中闪烁，是夜的衣襟上的珠宝，点缀了夜色。夜色因这几颗明亮的星子而显得温柔似水。看着那近在眼前而又仿佛远隔天涯的另一窗灯火，我有点儿想念它了，我知道它已经永远坠入了一种叫作“记忆”的昨天。

我曾经踏着夜色、沐着清风赶赴那一窗灯火。当我把电瓶车停在那一窗灯火的后面，我会习惯性地看看天空，天空有时会有一轮清澈的月亮，银辉粼粼；有时会有数颗星星，明眸善睐；有时只是沉沉的夜幕，汪一潭沉沉的湖水……台阶上的树风姿绰约，撑着一把绿伞，被灯光映成新绿的翡翠。风大起来的时候，它会晃动，如影子的梦。

树的北边长着一排迎春，春天的时候，它们会爆裂出火星一般的热情，绚烂成一片金黄。我站在讲台上讲课，稍一低头，就会透过窗户看到那一排黄色瀑布一般的迎春花。那是另类的灯火，映照我喜悦的心扉。这灯火岁岁燃烧，烛照我生命的每一个春天。我的一个同事说：“你年年去看迎春花，可是迎春花已经不认得你了，你变老了。”言语之间，我已感受到一种光阴与生命的哲理意味。我已老去，却亦欣然：“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六月，又是一年毕业时。离别的笙箫悄悄在心头吹起，又一批学子要告别校园，踏上人生新的征程，欢喜与惆怅同在。校园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秋天的时候，新的面孔将会填补这份失落。

可是，我还是留恋那一窗灯火。我仿佛听到了留在那里的读书声，我仿佛听到了留在那里的笑声，还有沮丧与失意、激动与愤怒……空荡荡的教室里躺着几片落寞的纸，楼梯上有候鸟迁徙时留下的一点点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