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甲凡 撰文/供图

早年间，每逢过端午节，村里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除了挂艾蒿、桃枝、麦穗和瞌睡草，还要挂一只五彩布缝制的“看门猴”，因此还流传着两句与其相关的歇后语，其中一句是“端午节缝看门猴——拙老婆看巧媳妇干”，另一句则是“端午节开大门——里外都是猴”。至于这两句话的由来，若要讲得明白点，那就要从农家的大门说起了。

从古至今，乡间家家户户临街的大门都是用木方和木板制作的，分为门框、门扇、门槛三部分。从正面看，左右门扇中上部，均有一个圆形铁环，负责门扇的临时开合，通常叫做“撩门”。在门框横梁正中，嵌着一个铁鼻子扣眼，把门扇上的铁链扣上去挂上铁锁，就是所谓的“铁将军把门”了。

进了大门再看背面，除了起临时开合作用的“撩门”，还有一道“闩门”，是把左门扇上的“长舌木”插入右门扇的“腋窝”里，主要是起夜间防盗作用的。可在实际使用当中，那块“长舌木”从外部的门缝里可以用刀片拨动，基本失去了防盗作用。这种情况下，就用“看门猴”来弥补这一缺陷。所谓“看门猴”，也就是用一块提得起、放得下的长条小木方，始终把“长舌木”固定在预定的位置，就起到了很好的防盗作用。

既然有木头“看门猴”防盗，大门上还要悬挂五彩布缝制的“看门猴”有何用处？

按照爷爷奶奶们的说法，大约是由于古典名著《西游记》的影响，神猴“弼马温”的形象家喻户晓、深入人心。尤其是其擒妖降魔的高强本领，更是被人们世代尊崇。那时候，科学技术落后，各种鼠疫、猪瘟、鸡瘟、天花、麻疹经常干扰人们的正常生活，让老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当人们发现“弼马温”有这般通天本领之后，就义无反顾地把希望寄托到它身上。就这样，过端午节时，人们会用布条缝制手拿扫把的“看门猴”，寓意将一切不祥之物全部清除出大门之外。

这种“看门猴”，好多人家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每年都用这一个，端午节的时候拿出来挂在门上，等过完端午节，再摘下来放好，等来年再用。

在我的记忆里，邻居辛奶奶却是每年都要缝制新的“看门猴”挂起来。她说，“看门猴”一定要年富力强的，驱赶妖魔才能有好手段。每年端午节缝一个“看门猴”挂在大门口，就能够驱瘟辟邪，保四季平安。

辛奶奶的娘家在昆嵛山的山沟沟里，父亲是私塾的教书先生，打小就教给她好些民俗知识。辛奶奶打5岁开始就跟着妈妈学做“看门猴”。刚开始，由于不懂得剪布料的技巧和形状，缝起来也是长针短线，有时猴身太大，猴头很小；有时猴头过大，猴身又太小，没个猴子模样。母亲就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把着手教她，边做边修改，大大小小做了十几个，才总算有了点猴儿神态。

打那时开始，辛奶奶每年端午节前都要做“看门猴”，俨然成了一种癖好。辛奶奶后来嫁到我们村，就把这门手艺也带过来了。因为她都是利用空闲时间和下雨天做，每年端午节前好多天就要开始上手，除了保证自己的家人每人一个，有时也送一些给邻居家的孩子们。1952年，农历闰5月，一年间要过两个端午节，民间流行必须在端午节这天大门上悬挂拿着如意金箍棒的“弼马温”才能消灾避难。这样一来，亲戚邻居都一齐求上门来，硬是让辛奶奶一股脑儿缝了60多只“看门猴”。

1998年，也是闰5月。端午节那天，我正好在牟平区观水镇大泮口村参加民俗采风活动，看到他们村家家户户大门上都挂着手持如意金箍棒的“弼马温”，还有扛着铁耙的“天蓬元帅”和提着禅杖的“沙和尚”，真真是热闹得翻了天了。

辛奶奶做的“看门猴”看似简单，实则很不容易，需用各色碎花布、棉花、颜料、细丝线（置于其四肢，使之易于弯曲）和铁砂子（鸟枪散弹，为民间镇邪之物）等好多种材料。她制作的“看门猴”憨态可掬，有黑色、红色、白色、黄色，腰带搭配也别具一格。每只猴子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金黄色的小扫把，更显得威风凛凛、精神百倍。由于其工艺复杂、精细，大多时候，都是好些拙笨老婆看着辛奶奶做，可她们只有啧啧称赞的份儿却插不上手。久而久之，“端午节缝看门猴——拙老婆看巧媳妇干”这句歇后语自然也就流传开来。

辛奶奶及村里的老人们，通常都是把缝“看门猴”说成是“搐猴”，大约是因为首先要把猴子的肢体缝制成不同形状的若干长条状，塞进棉花拼接起来，再用彩线在颈部、腰部、手腕、脚踝等部位抻紧、收缩一下，使之凹凸有致，更具立体感。

“搐”的本意为“牵动、抽缩”。像早年间经常用一条毛巾缝制一个桶状书包，最后的收口处也是用布条围着“搐起来”。在牟平方言里，习惯把“豁上脸皮”说成是“出上脸了”。再后来，根据缝制“看门猴”“搐”这道工艺，就用“端午节缝看门猴——搐上了”，谐音“出上了”，批评那些脸皮厚、做事情没羞没臊的人，这样就平添了几分幽默与风趣。

至于“端午节开大门——里外都是猴”这句话，指的是大门里面那个防盗的木头猴和挂在外面门楣上的布偶猴。这句话是用来形容一个人心眼多，如果牟平人说某个人“一肚子猴”“一眨巴眼就是一个猴”，就是说他太有心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