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先

小时候，可能是听鬼神的故事太多了，我的胆子特别小。一个人不敢走夜路，总是担心冷不丁从什么地方钻出一个可怕的东西来。

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们要上早自习、晚自习。学校离家不算远，可就这不算远的路，自己摸黑走起来也是胆颤心惊。怕着怕着，就真的有事了。冬日的一天早晨，天还很黑，我一个人去上自习，走到半路上，忽然看见前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吓得我一溜烟儿跑回家。父亲看到我回来了，忙问怎么回事，听我说完后，他急急地披上大衣说，我送你吧！

从此以后，每天上早自习的时候，父亲总要送我，下晚自习的时候，父亲再去接我。我的手被父亲握在手里，那是一双很粗糙的手，手上的茧硬硬的、厚厚的，还有许多口子，硌的我的手有点疼。不过，被这样一双手拉着，心里踏实无比，我再也不害怕了。

冬天的一个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偶尔转头，忽然看到窗外有一个人，仔细一看，是父亲。回家一问，原来父亲怕耽误了时间，提前到了，到办公室，又怕影响老师们的工作，就在外面等着。

我有些愧疚，自己胆子太小，害得父亲就这样在寒夜里受冻。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尽快消除对鬼神的恐惧，要让自己变得勇敢些。

如果说，父亲用他那双粗糙的手护卫着我每天早晚上学的路，那么在读书的路上，则是父亲给了我最初的引导。

小时候喜欢上读书，也是因为父亲。农闲的时候，父亲经常到村子的图书室借些书回来看。看书的时候，父亲拿一个枕头，靠在窗台上或是墙上，舒服地躺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看着父亲入神的样子，我很奇怪，印在白纸上的黑字真有那么大的魔力，能使父亲一看就是那么长时间？我想搞清楚，就趴在父亲的后面瞅那书上的字，因为父亲躺的位置不同，我的位置也经常变化，有时是在炕上，有时是在炕边，渐渐地我也入迷了，没想到书中有一个奇妙的世界。

后来上了初中，我也开始自己买书了。记得我曾买过蔡东藩《历朝通俗演义》中的《东汉演义》，父亲看过之后，我看到在书上有用笔划的地方，在旁边还标上了一些字的读音。我问，怎么能在书上随便写写画画？父亲告诉我：不动笔墨不读书。不认识的字，可以查字典把读音写在旁边，写得好的地方用笔标记一下，有了感想可以写一写。这样读书才能有收获。

毕业了，工作了，我在城里买了房，因为孩子还小，就把孩子送到老家。那时，父亲在村里的窑场看场子。每天，父亲都拉着孩子的手，一起去窑场。一双粗糙的手拉着一双稚嫩的手，抽空去挖点野菜，闲下来时，那些小时候我曾听过无数次的故事，又成了祖孙俩开心的钥匙。那情那景，想必祖孙俩都陶醉了吧。

2002年的时候，父亲手术后，我就坐在病床旁边，轻轻地拉着他的手。依然是那么粗糙，却不再那么有力。当父亲要咳嗽的时候，他会轻轻地拉一下我的手，我就赶紧起来，双手轻轻地抚着他腹部的刀口。

父亲已经离开多年，多想再牵父亲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多想再享受父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