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飞

小时候，我居住的村庄地处丘陵，土地贫瘠，水源、化肥、农药都匮乏，种地只能靠天收成。当时没有收割机，即使有收割机也无法跨越山岭沟壑进入地里收割麦子。每年麦收时节，村民们天不亮就起床，一家老少齐上阵，步行上山割麦子，在地里人们连话都顾不上说，只有镰刀割麦发出的“唰唰”声不绝于耳。

一家人分工劳作，大人割麦子，小孩捆麦子。捆好的麦子堆成一堆一堆的，然后用手推车推回家。手推车上的麦子压得像一座小山，又结实又高大，推车人推起独轮车，仅留下眼睛能看到的高度。山路陡峭狭窄，有的羊肠小道旁边就是落差十余米的河道。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推车的人，有成年男女，还有一些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们能推着装满麦子的独轮车安全地走过那些崎岖险峻的山路，真令人佩服！

有一年，我家种了七亩麦子，因为干旱，麦子长得还没有大人的小腿肚子高。麦子矮，用镰刀割起来格外费力。父母领着我们上山割麦子。一镰刀一镰刀地割，偷懒是没有用的，只会延误时间。到了半晌午，太阳炙烤大地，我的双手磨起五六个大水泡，身上早就汗流浃背，喝水喝得肚子都饱了依然觉得口渴，草都被晒焉了，人还要继续抢收麦子——如果天气晴好，收割不及时麦粒就掉了；如果下雨阴天，麦子被雨淋了会生霉长芽。

虽然我们每年都抢收麦子，然而有一年还是因为麦收时节连续下了两天雨，导致麦子发霉。村民们舍不得发霉的麦子，晒干后磨成面粉，做出的馒头又黑又硬，吃起来又粘又酸。

比起割麦子的累和晒，打麦子的脏也令人难以忍受。我小时候，农村已经有了脱粒机。几家农户互相帮忙在场院里一起打麦子，总是忙活到半夜。一天下来，身上除了眼睛，到处都是灰尘，鼻孔里都是黑的。我母亲说起打麦子总是感叹：“人邋飒得像个小鬼儿一样！”我们这些孩子躺在松软的麦秸垛上仰望星空，沉浸在明月的清辉里，闻着浓郁的麦香，早已忘却了白天的劳累。

前几日，河南一些地方的小麦被雨淋发霉的新闻引发广泛关注。当我看到79岁的老农手捧发芽小麦忍不住抹眼泪的视频，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无数麦芒刺痛！

我想起去年麦收时节的一次外出，途经一片田野，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下起大雨，我们乘坐的车从一辆拉着一车麦粒的三轮车旁驶过。开三轮车的老人年过六旬，没有穿雨衣，车斗上的麦粒也没有遮挡，山野中无处避雨，他只能加快速度开着三轮车在大雨中行驶……见此情景，我的视线瞬间模糊。司机感慨地说：“我刚结婚的时候，还在村里种了几亩地。有一年割麦子，到了中午，我想把剩下不多的麦子割完再回家，结果中暑晕倒，幸亏被我老婆发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从那以后，我就出来打工，不再种地了。”

种地累、收入低，越来越多的农民放弃田地，到城市谋生。民以食为天。每个人还要吃饭，没有人离得开麦子。从小到大，我不敢浪费粮食，哪怕是一粒米、一碗粥。在全球粮食安全面临严峻挑战的今天，希望人人都能够珍惜粮食，正所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