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从娟

遇见那棵树，是一次偶然。

那天下午，我经过青年南路站点时朝路西的悬崖瞥了一眼，一下就注意到那棵枝繁叶茂、正挂着一树洁白槐花的洋槐树。其实，这只是一棵极为普通的树，算不上高大粗壮，树干有些弯曲。不同寻常的是它从几乎寸草不生的悬崖之上那种大块的无比坚硬的、看似没有一点缝隙、不存留一点泥土的岩石上长出来，我顿时惊呆了！悬崖上面，就是一座楼房，难道上面有水源，能渗透下来一点点吗？我沿着旁边的台阶登上高处，发现楼房与陡峭的悬崖仅有一条窄路相隔，悬崖边缘用铁皮围挡了一道护栏。小路的路面是石头，很干燥，上面是居民楼，没有半点水滴的迹象。站在高处，满树槐花近在眼前，伸出手，却又遥不可及。我仿佛听到槐树得意的笑声：哈哈，够不着我吧！

这槐树为什么会选择在悬崖上安家？我做着这样的臆想：是别的地儿延伸过来的根须生发出的这棵洋槐树？这种可能不大。难道是鸟儿衔着种子不小心落在这里的？如果是这样，这粒种子正好落在岩石缝隙里，石缝里又刚好有大风刮来的一撮泥土，那天又正好下了一场小雨——必须是一场小雨而不是大雨，因为大雨会把种子冲走的。多个巧合之下，种子就顺势生根发芽了。

不管你怎么猜想，这棵槐树全然不去理会，它泰然自若地伫立在悬崖上，俯瞰着马路上喧闹的车水马龙。它丝毫不因为生长在岩石上而少开几朵花，少长几片叶子，或少生发几个枝条，它就那么精神抖擞地挺在那里，不卑不亢，没有一点怨天尤人的表情。它虽然形不成高大伟岸的姿态，却展示顽强的生命力。它找准自己的位置，顺势而生。适者生存，这才是生命的根本。这棵槐树躯干的下半部分疤痕累累，这期间，它肯定遭受过雷电轰击，受过狂风暴雨的摧残，受过暴风雪的肆虐。不过，最艰难的还是缺水和贫瘠。但它并没有屈服，无论怎么艰难，它都勇敢面对，它心里流淌的歌一直都是：活下去！抱着这个信念，它拼命地把根扎在岩石缝隙里，珍惜每一缕阳光，每一滴雨水，竭尽全力储备能量。这是它生存的策略，是对生命饱满的热情。它知道，脚下的岩石贫瘠得难以供给它所需要的养分，它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就这样历尽艰难，它终于长成了一棵树。

曾去过昆嵛山无染寺，无数次被悬崖上繁茂的绿植所震撼。不过，那里的悬崖是湿漉漉的，有山泉水从山上渗透下来，滋润着那些绿植。可是，这里的悬崖是干燥的，一个春天多风少雨，天干物燥，连悬崖下面的几株灌木，也都蔫头耷脑。而岩石上的这棵洋槐树却青枝绿叶，开出一树繁花。

一位老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一兜蔬菜，步履艰辛走上台阶。我有些担心，台阶这么高，这么陡，他能上来吗？老者动作迟缓，颤颤巍巍，他不能一步一个台阶，每登上一级，双脚要立在那里歇息一会儿，再登一级。我有心过去搀扶他一把，却被他坚定的眼神击退。老者终于越过十几级台阶，来到上面。见我给那棵槐树“咔擦、咔擦”拍照，老者说：“这棵槐树在这里长了十几年了，缺水少土，也没人搭理它。不过它可皮实了，每年都开满树的槐花，只是这槐树花啊，谁也捞不着吃，因为够不着摘啊！”老者爽朗地呵呵笑着，步履蹒跚地走了。我看一眼老槐树，看一眼老者的背影，若有所思。离开时，发现在那棵洋槐树不远处，有一棵翠绿的小槐树苗破石而出。我知道，又有一个顽强的生命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