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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苍山村的童年 烟台晚报 2023年06月05日

张凤英

故乡苍山村,坐落在连绵起伏的大山深处,犹如一面破旧的风筝,蜿蜒曲折的山路,如同一根细长的风筝线,扯起那头的村子。村子很小,挂在半山腰上,一个一个的农家小院紧紧相连。

在村口,蓝白相间的石碑上,清晰可见的几个字“苍山村”。走进村中,随处可见的低矮的房顶上,有袅袅炊烟升起。山根下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几只又肥又黄的老母鸡,在河边漫无目的地觅食,悠闲而懒散。小河边上,是一群嘎嘎乱叫的鸭子。猛然间,一群羊从远处闯进村子,挤挤挨挨,咩咩声此起彼落。这时一抹晚霞挂在西山头上,忙碌的一天慢慢地落下帷幕。

小小的村落偏远而幽静,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初春的季节,山坡上的香椿树吐露出诱人的香气,我脱掉鞋,爬上树,用腰间的镰刀割下那叶子带回家,央求奶奶做香椿鸡蛋饼吃。奶奶踮着小脚,从鸡窝里掏出带着体温的鸡蛋,惊得母鸡咯哒咯哒叫个不停。奶奶在铜勺里点上两滴油,然后将混合好的香椿碎和鸡蛋液倒进去,三下五除二,一个香椿鸡蛋饼就好了。我急忙拿来小碗,接住奶奶递过来的勺子,倒在碗里,头也不抬地大快朵颐。爷爷笑呵呵地说:“慢点吃,明天还有呢,别着急。”

是的,鸡蛋是有的,但是香椿芽很快就变老了,我们也突然间长大了——我,还有如意哥哥。如意哥哥家里有牛奶糖,每次见到他,我就和他要,可是他非要我唱一支山歌才肯给我牛奶糖。为了吃牛奶糖,我唱了无数山歌,直到我的牙齿被虫蛀了。如今看见牛奶糖,我还会想起如意哥哥。如意哥哥家里有个巧手姑姑,印象中巧手姑姑的背部富有弹性。那次下大雨,小河流水很急,我无法蹚过去,是巧手姑姑背着我过的河,我趴在她的背上,嗅到她的头发上有香胰子的味道。到了河岸,巧手姑姑放下我,说:“小宝贝,回家吧,你奶奶在家等急了。”在苍山村,由于三叔的缘故,全村人都喜欢我,我是所有叔叔和姑姑的小宝贝,尤其是巧手姑姑特别喜欢我。我曾写过一篇小小说《老蔫叔叔和巧手姑姑的故事》,将其发到“故乡群”里,引起一片哗然,大家都说:“真没想到这么美丽的爱情故事,竟然就发生在咱们村里。”

1960年前后的那段时间内,我一直与爷爷奶奶和三叔生活在故乡的小山村里。白天爷爷和三叔都下地干活,奶奶在家里忙家务。晚上,三叔忙着记账,他是生产队的会计。家里唯一的一盏灯就放在三叔记账的方桌上。我想借一点灯光看看我喜欢的小人书,总是引起三叔的不满,于是我和三叔之间经常因为灯光争吵。三叔说:“白天那么多时间,你又不干活儿,为啥不在白天看小人书,非要晚上挤在这里?”我回答说:“白天我和何欣子他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呀。”奶奶也批评我:“白天悠游走四方,晚上熬油补裤裆。”

不知什么时候,三叔将吃完罐头的空铁盒子,洗净擦干,在盒子中央打一个圆孔,用一块旧铁皮卷成灯芯,搓一根棉线穿好,插入小孔中,装上菜籽油。顿时,一个简易的菜籽油灯做好了。虽然它没有三叔方桌上的菜籽油灯漂亮,也没有玻璃灯罩,但是它一样能照明,我很喜欢它。三叔隆重宣布:“这盏灯,是专门给秀娃用的,可以看小人书,也可以写字。”从那以后,那盏灯就成了我的专属,每天晚上我都在灯下看书写字。

三叔每次到城里办事,总忘不了买菜籽油回来。三叔的菜籽油灯总是在晚上准时亮起来,我的小小的菜籽油灯也恣意地亮着。很多时候,奶奶也会拿着针线活儿凑过来,在我的油灯下缝补衣衫。奶奶经常对我说:“好好读书吧,将来一定有出息,别像奶奶一样,一辈子睁眼瞎。”三叔有空会主动教我认字,即使正忙着,我向他请教,他也会停下手上的工作,耐心地解答我的问题。

由于种种原因,县城里有一段时间买不到菜籽油,三叔就去市里购买,而市里菜籽油是凭票供应的,于是三叔就想办法先弄到“油票”买菜籽油,再费劲巴力地运回来,仅从县城到苍山村就有十五里崎岖的山路,三叔每次回到家都累得够呛。如今想起善良、勤劳的三叔,我心里总是暖暖的。

突然耳边响起一首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童年时代就像一块精美的石头,石头不仅会唱歌,也会讲故事。每当我回想童年的时候,故事的源泉就会涓涓流淌,这也是我文学创作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