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先

我喜欢在开车的时候，听听音乐听听歌。那天，车上的音乐是贺绿汀的钢琴曲《牧童短笛》。

听着这首曲子，让人仿佛看到了一位牧童正在放牧，他或是骑在牛背上，悠闲地吹着笛子，或是与伙伴在阡陌上追逐戏耍，天真无邪，一派童真。眼前不禁又浮现出画家李可染的《牧童短笛图》。李可染画的牛举世闻名，与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黄胄的驴，并称为20世纪中国水墨四绝。李可染曾创作过多幅与牧童生活有关的作品。再怎么普通的农家场景，经过李可染的妙手皴擦、勾勒点染，便别有洞天，境界顿时开阔起来。

有曲，有画，自然有诗。听着钢琴曲，想着李可染的画，脑海中忽然就出现了那首《牧童》诗中描绘的情景：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牧童，牧童，牧童！曲中有牧童，画中有牧童，诗中也有。

在生产力还不发达的时代，耕牛是农民从事农业生产的重要工具，有牛就需放牧，放牧多由儿童承担。所以，古代诗词中，表现牧童生活的诗词众多，为我们呈现出一幅幅动人的画卷。

数声牛背笛，一曲陇头歌。唐代卢肇写道：谁人得似牧童心，牛上横眠秋听深。时复往来吹一曲，何愁南北不知音。笛子，能给牧童单调的放牧生活带来无尽的乐趣，宋朝周敦颐《牧童》中写道：东风放牧出长坡，谁识阿童乐趣多。归路转鞭牛背上，笛声吹老太平歌。

或许正因为如此，李可染的水墨画作，有几幅都刻画了牧童与短笛。《牧童短笛图》中，骑在牛背上的一位牧童，正在吹笛子；《暮韵图》中，情景更为有趣，牛已经卧下休息，牧童将鞋踢在一边，草帽随手一扔，衣衫挂在树枝上，自己光着膀子坐在树上，一脚蹬着树干，一脚踏着旁边的树杈，短笛无腔信口吹，悠然自得。

如果没有笛子，咋办？这也难不倒这些聪明的牧童，那就唱，尽情地唱。五音不全，咋办？继续唱，自娱自乐，总可以吧。宋代一首《牧童》中有这样的诗句：蓬松袒跣倒骑牛，折得山花便满头。强使倡歌浑不听，听它天籁自鸣休。当然，歌唱也会被其他情况打断，正如清代袁枚诗中所描写的情景：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如果有三五牧童遇到一起，那就热闹了，玩一下斗草吧。斗草，是中国民间流行的一种游戏，儿童玩的斗草是以叶柄相勾，捏住相拽，断者为输，再换一叶相斗。宋代一首诗中写道：呕啊唱与那呜咿，百草拈来斗不知。日晚骑牛未归去，指前坡笑又嘘嚱。童心，真是可爱。放牧的过程中，仍然不忘为自己寻找一份快乐。

牧童中因贪玩贪睡耽误了牧牛、让牛偷吃了别人家的庄稼的情况，自然也有。杨万里便描写了这样一位牧童：童子柳阴眠正着，一牛吃过柳荫西。要问这牛吃到柳荫西后吃什么了呢？宋代胡仲弓《郊外即事》告诉我们：牧童两两眠芳草，不管群牛食豆花。放的牛偷吃了别人家的庄稼，带来了什么后果呢？唐代李涉的《山中》一诗给了我们答案：无奈牧童何，放牛吃我竹。隔林呼不应，叫笑如生鹿。欲报田舍翁，更深不归屋。放牛的时候，牛吃了别人家的竹子，牧童仍然是“叫笑如生鹿”，小孩儿的顽皮可想而知。想去告诉他们家的大人，又担心这些孩子怕大人责骂“更深不归屋”。罢罢罢，谁没经历过这样的孩童年代呢，说一声最是小儿无赖，也就不与他们计较了。

但我们千万不要以为小小牧童只有顽皮，只会恶作剧，他们也知道稼穑的不易，也懂得爱惜，只不过有时玩心太重，一时不小心而已。宋代蒲寿宬在他的《牧童歌》十首之二中便描写了一位爱惜庄稼的牧童：软坡便伫犊，凉荫聚群髫。一竖忽然起，恐牛残豆苗。

也正因为牧童如此可爱，如此纯真脱俗，黄庭坚这样称颂：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我希望遇到杜牧笔下的那位牧童，让他为我一指遥远的杏花村，有一壶浊酒让我一品。那是一场怎样流传了千年的问路？雨中独行，风雨交加，不免凄苦。独行的路人一路行走，一路张望，寻寻觅觅，何处有长亭？顾盼之中，忽闻牛声哞哞，转眼之间，一位牧童已近，连忙上前搭话，借问酒家何处有。那牧童笑而不答，遥遥一指：不远，不远，就在杏花深处的山村。眨眼之间，暖意顿生。

牧童，牧童，笛弄清风。日出唱歌去，月明抚掌归。何人得似尔，无是亦无非。怪不得，贺绿汀会有钢琴曲《牧童短笛》，李可染会有水墨《牧童短笛图》《暮韵图》。

童年可爱，童真可贵，让我们在心中永远珍藏着那一份童真吧。念及此，我将音乐的播放模式改成单曲循环，伴着牧童短笛，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