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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盐往事 烟台晚报 2023年04月16日

孙瑞

莱阳坐落于胶东黄海之滨,位于东经120°,北纬36°,海洋性季风气候明显,光照充足。特殊的地理位置,富饶的海水资源,非常适合晒制海盐。南海的羊郡镇物产丰富,是天然的“盐仓”。

《说文解字》中对晒盐有明确解释,盐字的繁体“鹽”,本象就是在器皿中煮卤,这也说明中国最早的盐是用海水煎出来的。史书上夙沙国也称夙沙氏,是胶东地区上古时期一个古老部落的名称,以发明煎海造盐而闻名,因此夙沙氏被称为“盐宗”“盐祖”,是中华民族的盐业始祖,被盐民们奉为盐神。《莱阳县志》记载,古老的夙沙国就在莱阳和海阳南部沿海一带。班固《汉书》:“昌阳,有盐官,莽曰夙敬亭。”康熙年间《莱阳县志》载:“夙敬亭在县东南八十里,莽新时名,设盐官,遗址尚存。”1935年《莱阳县志》亦记载:“新莽始建国元年(公元9年)改昌阳曰夙敬亭。”

清光绪初年,南海盐场开始改煎盐为晒盐,灶户改称滩户。如今民间制盐户虽已经消失,但羊郡镇的蠡岛上仍有莱阳盐厂承袭这一古老行业,继续晒制海盐。

“一盐调百味”,烹饪调味,离不开盐。记得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莱阳盐厂出产的一种“浪石”牌水晶盐,晶莹剔透,含有人体所需的如钙、镁、钾、溴化物和其他各种微量元素等,畅销北京、天津、青岛等地。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私人晒盐在莱阳曾风靡一时。丁字湾一带大都是盐碱地,每到春天,干燥的风一吹,到处冒起盐硝,白茫茫的一片。这时,周边的人就开始忙碌着土法晒盐,到海滩选那些盐分含量较高的盐碱土带回家,用水把盐碱土里的盐分溶解过滤出来,首先把盛满土的筐抬放在缸上,然后在那凹坑里倒满水,等到水从筐底滴(淋)下来,就成了饱含盐分的卤。精明的农村人,截一根六七十厘米长的向日葵杆,掏空里面的瓤,把它从池底的凹槽通向另一个较深的坑里,坑里放上小缸或木桶类容器,用以接住从管子里流出的卤水。土法制作的盐,一般用于腌咸菜、喂猪等。

我从小对盐有特殊的感情。记得我上二三年级时,母亲每次让我去供销社买盐,我会从柜台上捡起一颗粗盐粒,用舌尖轻轻舔触,一丝莫可名状的味觉泛上来。盐紧张时是要排队购买的,而且限定购买的数量。我们村有个姓董的,家里孩子多,吃不上咸菜,竟然吃盐粒就饭,成了一大新闻。

上世纪70年代中期,莱阳盐厂在我村招工,三名高中毕业生有幸成为盐工。

一天,我在好奇心驱使下,骑着借来的一辆大金鹿自行车,风尘仆仆来到羊郡盐厂,看看如何晒盐。只见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盐池,像稻田一样,方方正正,蔚为壮观。盐厂有专门的引水渠道,潮水涨时,把闸门开开,让海水进入盐池,经过日晒蒸发水到一定程度,继续日晒,海水就会成为食盐的饱和溶液,再晒就会逐渐析出食盐来,得到的晶体就是我们日常见到的粗盐。

偌大的盐堆像埃及金字塔一样高,外表已经凝固的盐粒,竟然没有人看管。我经不住诱惑,偷偷找来一块带棱角的石头,敲碎盐堆一角,豆子般大小的盐粒哗啦啦滚了出来,我赶忙把身上所有口袋都装满了盐,把内衣扎在腰带里,腰四周都盛上盐,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盐厂。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滑稽又惭愧。

家住东富山村的三姨夫,为了供四个孩子上学,经常到盐厂卖苦力推盐。

深秋时节,天尚未放亮,他便早早起了床,带着三姨头天晚上烀好的五六个玉米饼子和一个大疙瘩头,再用葡萄糖输液瓶子装满几瓶水带着,摸着黑,推着小车到20多里外的盐厂推盐。

推盐又苦又累,十里八村的壮劳力聚在一起推,人多车多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推盐用的是独轮小推车,套上绳肩襻,每辆车装四五百斤,多的时候装到六七百斤。盐用蒲包包着,每包100斤,一个人抱起来装车。小推车左边装两袋,右边装两袋,若装600斤,每边要装3袋,如装700斤,就得再把一袋盐放在小车大梁中间,保持平衡。

姨夫仗着腰板硬,身体好,推起车来,像是端着一座山,压得车子吱嘎作响,有时候推一千斤盐,小车扭扭晃晃似要散架一般。

推盐的道路泥泞不堪,他赤着大脚丫,挥汗如雨。渴了,喝上几口瓶子里的水;饿了,大黄饼子就着疙瘩头,三下五除二送进肚子里;累了,抽上一袋烟,歇歇再干……

金秋时节,是盐厂收获的季节。夜晚的海滩万籁俱寂,唯有结晶池上灯火通明,姨夫推着盐扒斗疾步如飞,汗水与那晶莹的晶体交相辉映。随着扒盐机的节奏,号子声、欢笑声、机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如今,丁字湾的盐厂已不复存在,过去那些晒盐往事,也随着岁月沉淀在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