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春光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钢笔作为书写的主要工具，普及率高，实用性强。凡是识字的人，几乎上衣兜里都会插支钢笔，不仅方便使用，而且是一种时尚和身份的象征。它还常被当作礼物赠送亲朋好友，也有将其作为定情信物和结婚嫁妆、贺礼的。

钢笔使用时，一旦出现帽坏了、杆裂了、尖劈叉了或磨平磨偏、书写不流畅等问题，一般舍不得扔，能修则不买新的，这就催生了一个行当——修笔的。当时在我们老家流行一段幽默顺口溜：“衣兜插一支钢笔的是中学生，插两支的是大学生，插三支的是修理钢笔的。”

修笔摊大都设在学校附近，逢集日，有的就去了集上，也有挑着担子在十里八村挨村找活干，其活动范围和摊位基本固定不变。修笔摊上，通常一块粗布铺在地上或桌子上，上面摆放一个带有隔层的木质盒子，里面装着各种钢笔配件，另有一个木箱子装有修笔机、喷灯、小锤子、尖嘴钳子、镊子、锉子、小刀、砂纸等专用工具，可谓一应俱全。

学生修笔大多利用放学和课间时间，常常是下课铃声一响，三三两两地就去了修笔摊，这当中也不乏有的是去看门道、凑热闹的。修笔一般立等可取，如果活多，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修笔师傅会约定时间来取。

修钢笔是小本生意，赚不了多少钱，修理费多则一两毛钱，少则几分钱。记得那时换一个普通笔尖大约1角钱左右，一根笔舌5分钱，一个墨囊（我们称“皮肠”） 3分钱。有些不需换件的小毛病，修笔师傅一般不收费。

别看钢笔构件简单，可修起来却是个仔细活，需要一定的技术和耐心。书写不顺畅，下水不均匀，甚至时不时冒出一大摊墨水，是钢笔常见的毛病，应细心观察，查找原因，不能盲目换笔尖。因为下水不畅有时是跟笔尖和笔舌的黏合度及空隙大小有关，也可能是有的皮肠里起导流和节流作用的小细管堵塞。这时修笔师傅会将笔舌、笔尖拔下，调整笔尖角度，用小毛刷清理笔舌缝隙里的污垢，有小细管的可将其拔下疏通。经过精心修整，钢笔的问题即会手到病除。

有些小毛病自己动手也能修好。如皮肠的套口松弛漏水，可将其撸下来，剪去一圈，再重新套上即可。如果钢笔下水猛，写字粗，一时来不及出去修，可将笔尖拔下，用稍硬一点的纸剪一个和笔尖大小形状一样的小纸片，贴在笔尖里面，重新装好，就能解燃眉之急。但有些毛病不可自己随意捣鼓。我读小学时，父亲给我买了一支黑色普通钢笔，笔尖为明尖瓦片状。因新笔笔尖中缝过紧，刚用时，笔尖划纸，下水不畅，我便拔掉皮肠，用嘴对着吹，吹不动，我又找来小刀顺着笔尖中缝劈下去，结果笔尖劈成两半，成了废笔尖，为此挨了父亲一顿批。

修钢笔的关键技术是修笔尖，修笔师傅技术水平的高低，也恰恰体现在修笔尖上。那时的钢笔笔尖多是用不锈钢或镀金的其它金属制成，也有极少数是纯金的，这种笔的价格要比普通钢笔贵得多，修理成本也高。修笔尖主要有两种方法：一是对开叉变形的笔尖，修笔师傅一般会采用小镊子调试和打磨机、细砂纸打磨整形的方法，以恢复笔尖原貌。二是对磨损较严重的笔尖，尤其是金笔尖，技术高超的修笔师傅可以自己镏金，这是修钢笔的绝活，也叫“点笔尖”，即把钢笔夹在专用模具上，拿一根细金丝，用喷灯熔化后，再用一根针蘸起一点金液，涂在笔尖上，冷却后用细砂纸在上面轻轻地打磨一番，一支坏钢笔就变成书写顺滑流畅的好笔了。

我在老家东诸往村小学借读时，村西道口有个修笔摊，修笔的是西诸往村的刘师傅。因为东诸往村是公社驻地，周边又有公社中心联中和县第九中学，所以去刘师傅那里修笔的人很多，生意红火。每次我去他的摊上，他都在不停地忙活着，双手沾满了蓝蓝绿绿的墨水，一张破旧的长条桌旁围拢着许多修笔和观看的人。

刘师傅悟性好，修笔无师自通，再难修的笔到了他手上也是小菜一碟。他修笔有窍门，如果笔尖弯曲，他会用小镊子夹着笔尖在喷灯上烧热，用尖嘴钳子夹一夹便可恢复原状；钢笔有时被拧得太紧，塑料笔筒拧不开，他就把笔筒放在油灯的火焰上微烤几圈，轻轻一拧就开了；如果钢笔的内外牙口螺纹不合，他就用小锉反复锉试，上下笔套很快便吻合无缝。刘师傅修笔多年，凭着过硬的技术赢得了顾客的赞许。

随着电脑的普及，写字的人越来越少，加上廉价方便的一次性签字笔的出现，用钢笔的人就更少了。修钢笔的生意日渐寥落，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留下的只是难以抹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