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地
李大羽的生命中,有三个女人至关重要,她们是母亲、姥姥与妻子。
先说母亲。
1973年,母亲担任一个百十号人的工厂负责人。虽然是国有企业,但那时生产原材料供应特别紧张,没有原料就要停止生产,而停产工人就发不出工资。当时,母亲怀孕5个月,出怀很厉害,大肚皮上还凸了个尖,血色素低至80克。为了维持工厂生产,她不顾妊娠期的剧烈反应,亲自出马外出跑原料。一次在东北,洽谈加发货,母亲整整忙活了一天,滴水未进,在路边看见有卖猪头肉的摊位,也是饿急了,就买了些吃,谁知半夜上吐下泻,差点要了命。
母亲是临产前2小时才由工人从生产车间直接送到医院的。腹中羊水过多,再加上她孕期因工作压力大引起情绪焦虑,服用过冬眠灵,接诊医生担心胎儿发育异常,劝说她终止生产。家里亲人包括姥姥都同意,但只有母亲一个人不干,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并斩钉截铁地说,即使孩子真有毛病也认了,也一定要把他抚养大。
母亲工作单位在只楚,离家有十余里距离。她让朋友在自行车后座旁边加装了一个婴儿座椅,改造成像部队那种带偏斗的三轮摩托车的样子。母亲每天风雨无阻带着大羽上班,一进厂子,就把孩子交给厂办托儿所阿姨照顾。每个哺育期女工上下午各有半个小时的哺乳时间,别的女工都能按时按点给孩子喂奶,但大羽母亲工作太忙,忘了是常有的事。大羽往往饿得哇哇哭,保育员只好把他抱到母亲面前喂。又苦又忙碌让母亲精神和身体极度疲惫,但她咬紧牙关硬挺,应该讲,没有母亲的爱与坚持,就没有大羽。
第二个女人是姥姥。
大羽1岁时断了奶,交由姥姥带,也就在这时,他表现出了异常。不少孩子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了,但大羽不会,即使蹦出个把词儿,也是“唔唔喽喽”的,例如喊妈为“哇”,叫姥为“袄”。
除此之外,大羽精神上也与别的孩子不同。有时,他一个人呆坐着,像魔怔了,安静得让人发慌;有时会异常活跃,满地疯跑,怎么喊都不停,彪气尽露。这时,大人们才意识到孩子有问题,领他去医院检查。医生的结论是,大羽患有轻度精神分裂症,或因母亲妊娠期羊水过多及服用冬眠灵损害神经所致。
从此,姥姥抱着大羽,开始了漫漫求医路,几乎跑遍烟台市区的各大医院,去得最多的是莱阳的一家医院。去莱阳看病还是挺遭罪的。首先,姥姥要带着大羽坐白天烟台发青岛的慢车,到达莱阳下车时已是下午,急三火四地赶到医院,诊治完基本已经是晚上。为了省旅馆钱,姥姥就抱着大羽在火车站凑付一晚,再坐下半夜济南到烟台的火车,凌晨回到烟台。光那一年,姥姥就跑了20多趟。通过一些理疗,结合心理干预,渐渐地,大羽的病情有很大好转。为改变大羽不会说话、发音不准的问题,姥姥可以说殚精竭虑,让大羽模仿她的口形发音。这一方法有特效。很难用语言形容姥姥那种耐心细致、诲人不倦的精神。在姥姥的不懈努力下,大羽上幼儿园时,已经有了语言表达能力,发音亦颇为准确。
改革开放之后,用工制度发生根本转变。像大羽这种情况,找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刚开始他当过建筑工地的小工,也干过环卫工、电缆铺设工、翻砂工等。大羽虽有病,但不发病时,和正常人看不出两样,而且干活舍得出力,听说听道。他20岁那年,隔壁胡同一个叫“矮脚虎”的小伙子发达了,办起了厂子。小伙人品不错,平日总将“度人如同度己”的话挂在嘴边。他让大羽去厂子当了合同工,大羽也终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原以为大羽找对象会很难,但没想到,“彪人有彪福”,他认识并牵手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没费吹灰之力,颇有“一见钟情”的戏剧性。
那是在大羽21岁那年,他被领导派到车站接收一批物资。出站时,一个刚到烟台的小姐姐向他打听路。正好顺路,热心的大羽就捎了她一段。小姐姐很健谈,谈话中说她叫小芹,比大羽大三岁,来自西部农村,此番是来烟台打工。三轮车上两人一前一后,大羽在前面蹬,她坐在后面,没看清彼此模样。到了打工之地,小芹下了三轮车,抬起杏眼,方看清这位高出她一头、站在她眼前的小伙:貌虽不若潘安宋玉之美,但那四方大脸、浓眉朗目,倒也带有几分潇洒的明星之相。这一看不打紧,直看得小芹心中如同通了电流,热乎的,麻酥的。小芹是颇有心机的女孩,当即记下大羽的联系方式。
也许孤身飘零在外打工想有个家,也许是大羽的英俊外表吸引了她,小芹一有空便找大羽。母亲把大羽的精神问题一五一十向小芹和盘托出,但小芹没打退堂鼓。他们结了婚,当年便有了大胖小子。
人谓“合抱之木起于毫末”,聪明懂事的小芹知道,良好的家庭氛围需从平日一点一滴做起。小芹虽性格强势,但属“金砖老婆”,知道疼男人,大羽则被小芹拿捏调教得成了老婆迷,唯她马首是瞻。过去大羽情绪受刺激时,犯病的主要表现为离家出走,且这个孝顺的孩子去的地方大多是乡下姥姥的墓地,去那儿准会找到他。婚后,大羽再没犯过病。会打算、能干、会过日子是农家孩子的强项,慢慢地,小芹把家操持得熨熨帖帖,一家三口的日子是越过越和美。
时光流逝,今年大羽刚好50岁了,在身边三位可敬女人的加持下,大羽有了一个让人羡慕的幸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