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05日
丛素宁
11月23日,秋末冬初的暖阳漫过天福山的山脊,松针的清芬与泥土的温润交织,沁进每一寸空气。我随芝罘区散文学会与诗歌学会的队伍拾级而上,山径间的落叶铺成厚毯,枫红与松黄在光影里流转,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80多年前的英雄岁月,在耳畔轻声回响。风穿松林而过,掀起阵阵松涛,不似寒冬的凛冽,反倒裹着阳光的温度,为这场奔赴英雄之地的采风,铺就了最妥帖的序章。
行至纪念碑旁,目光瞬间被周边的雪松牢牢牵引。数十株雪松依山而立,躯干如枪杆般直指苍穹,皴裂的树皮刻满风雨,恰是英雄们未折的脊梁;松针苍翠如墨,在暖阳下泛着坚韧光泽,宛若先辈凝聚的精神火炬。它们静默伫立,枝叶舒展似护佑的臂膀,既守着碑下忠魂,更以巍峨身姿透着“威武不能屈”的气节——这份肃穆,让所有人脚步轻缓,呼吸也随之沉敛。当目光从虬枝移至碑身斑驳却遒劲的字迹上时,崇敬更浓:笔画间藏着雷神庙的硝烟与“理琪们”的赤诚,而身旁的雪松,正是英雄精神的写照,看得见、摸得着。
就在这肃穆的沉静里,一声压低的惊叹打破了沉寂:“大家看!这松果好特别!”同行的马素平老师俯身拨开碑基石缝里的松针,指尖捏起一枚果实,朝我扬手时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声音却依旧轻柔:“素宁,你瞧这形状,像不像玫瑰?”
我循声轻步凑上前,视线瞬间被牢牢锁住——那不是寻常的松果。棕褐色的鳞片层层叠叠,从深褐色的中心向外舒展,边缘泛着蜜糖般的柔光,宛如一朵被晨光凝固的干玫瑰。接过来攥在掌心,硬实的鳞片硌着指尖,却又沾着松脂的温润。那是山风与晨光沉淀在木质纹理里的温度,是天福山猝不及防递来的信物。我忽然想起方才路过的胶东特委临时旧址:斑驳的青砖墙、垂着枯藤的茅草檐,80多年前,理琪与同志们便是在那样的院落里,借着夜色的掩护,把抗日的火种紧紧裹藏,恰如这松果的鳞片,将种子护得严严实实。那时的风,应该也吹过这片松林吧,只是带着战乱的寒凉;而如今阳光正好,我们踏着暖光而来,身旁的雪松依旧挺拔,脚下落叶间藏着的“松玫瑰”,正是岁月对英雄初心的回应。
这枚“松玫瑰”,是英雄风骨的无声镌刻。它不是普通的草木果实——那些层层叠叠的鳞片,是英雄们攥紧的拳头,是国难当头时不肯松开的信念;是雷神庙战斗中,理琪身中数弹仍指挥若定的坚毅;是胶东儿女“吓不倒、打不散”的铮铮铁骨。松本耐寒,却也能在暖阳中舒展生机;雪松傲立山巅,任风雨侵蚀仍岿然不动,恰如当年的起义者,在绝境中守护着希望的火种,终盼来如今的暖光。而松果长成玫瑰的模样,是天福山最深情的隐喻:把枪林弹雨的悲壮、生死抉择的决绝,都酿成了草木间的柔软,让我们这些后来者,不必仅仰望碑石上的文字、雪松的巍峨,只需捧着这朵“花”,便能触到先辈的热血与赤诚,感受到精神传承的暖意。
我顺着碑下的松树丛俯身,指尖拨开厚厚的松针——一枚、两枚、三枚……那些藏在枯草里的“松玫瑰”,仿佛是英雄精神散落人间的印记。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拾起,轻轻地摆放在纪念碑前。松针铺就的碑基上,几枚棕褐色的果实静静伫立,与身后的雪松相映成景,像一束永不凋零的花,致敬着80多年前为民族觉醒而赴汤蹈火的英雄。而后,我拣出几枚鳞片饱满、纹路清晰的“松玫瑰”,轻轻装进随身的布口袋。那硌掌心的硬实触感里,竟也透着阳光的余温。这是英雄精神最真切的回响,是跨越时空的精神对话。
下山时,松涛依旧,胶东特委临时旧址的院墙在林间半隐半现。布口袋里的松果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重量愈发清晰,暖意也一路随行。此时此刻,案头上的“松玫瑰”正被灯光镀上琥珀色的光晕。我忽然彻悟,天福山递到我掌心的,从来不是一枚寻常的野果,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传承之托——英雄从未远去,他们的坚韧,化作了雪松迎霜傲雪的倔强、松针向阳而生的执着;他们的赤诚,凝作了松果抱籽藏暖的深情;他们的精神,早已融入山间草木,成为可触、可感、可携的生命力量。
摆放在纪念碑前的,是对先辈的致敬;装进口袋里的,是对精神的传承。如今,我们接过这枚“松玫瑰”,便是接过了先辈的信念:以雪松般的坚韧扎根岁月,以玫瑰般的赤诚担当使命。这枚来自天福山的“玫瑰”,是种子,是信物,更是精神的火炬——它照亮了过去,也指引着未来,让天福山精神在新时代的暖光里,绽放出穿越时空的光芒,成为每一位后来者心中永不凋零的信仰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