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

有人说春天的荠菜鲜嫩，但我觉得初冬时经过风霜洗礼的荠菜更有味道。霜降过后，村外的田埂就透出别样的热闹。玉米秆早已被齐根砍去，光秃秃的大地在寒风里晒着太阳。花生地被翻得松松散散，枯叶在风里打着旋儿滚动。就在这萧瑟里，一丛丛荠菜贴着地面生得精神。叶片边缘凝着层薄霜，太阳一照，霜花化了，那绿更透出股子鲜亮劲儿，让人挪不开眼。

周末，我总爱揣着把小铁铲、提着袋子到田野中闲逛，并不期待一定会有所收获。生活往往就是这样，你本想寻找一片绿意，没想到却拥有了整个春天。冬天的荠菜最养人，经了霜，粗纤维变得娇嫩，去了大半的生涩，带着淡淡的香甜。尤其是玉米地和花生地里的荠菜，沾着庄稼根的养分，嚼起来别有滋味。每年初冬，我总盼着周末，好去地里寻找这口鲜味儿。

挖荠菜就像开盲盒，你根本不知道哪块地会给你惊喜。有的地里春天时随处可见荠菜，到了冬天却换了副面孔，有时走完整片田地，连片荠菜叶都见不着。有时拐进一块堆着花生蔓的地中，脚边忽然就冒出一棵棵荠菜，它们怕冷似的蜷缩在地上，像一朵朵盛开的小绿花，十来片叶子微微卷着，非常精神。

有时运气好，在玉米地里，能遇上大片大片又大又鲜嫩的荠菜。叶片层层叠叠，仿佛在海边晒日光浴的人，舒展着身姿，惬意得很。荠菜心是深绿色，紧挨着的是三四片颜色稍浅的叶片，再往外是七八片大的叶片环绕着，有七八厘米长。大叶片的中间部分或紫色或浓绿，越往边上叶片颜色渐浅；叶尖呈心形，泛着点红，像燃烧着的小火炬，看得人心里也暖烘烘的。

我蹲下身，铁铲顺着根须旁的土轻轻一铲，咔嚓一声，连根带起的荠菜裹着碎泥，鲜绿得很，能清楚地感觉到荠菜叶子的张力与弹性。用手指捏着荠菜根部轻轻一抖，泥土枯叶落下，一扔，一棵荠菜就乖乖地钻进了袋子里。

挖满了袋子，就该回家择荠菜了。晚饭后，准备好不锈钢盆、裁纸刀、垫石、毛边纸。在朦胧的灯光下，抓上一大把荠菜放在桌上的毛边纸上，荠菜带着泥土的潮气，在灯光下泛着绿光，那么诱人。我先把整棵荠菜拿在手里，捏住根往后一捋，叶片就顺着掌心拢起来。接着拇指与食指顺着根部绕一周，把须根和泥土捏掉，这样切根的时候就不会把叶片切乱。再拿起荠菜转着圈把枯叶一片一片掐掉，每一片叶子都要仔细检查，有虫眼的、发黄的，都要剔除。

大棵的荠菜叶片上常带着斑斑点点的白痕，那是被风霜吻过的痕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藏着岁月的故事。小荠菜也惹人疼，只有核桃那么大，叶片细细的，却也绿得鲜亮。我舍不得用力捏，只轻轻地托在掌心里，抖掉泥土，掐掉根尖，它便精神抖擞地躺在盆里，和其他荠菜挤在一起，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一小堆荠菜择完，盆里渐渐“涨”了起来，空气里也飘起淡淡的香气。

好多人喜欢挖菜却不喜欢择菜，我却不同。每当坐在桌前，摆好工具，掏出一把荠菜时，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将一堆带着杂草泥土的荠菜精雕细琢成一棵棵令人爱怜的艺术品，这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啊！

择好的荠菜要放进清水里浸泡着，第二天清洗干净后，放进开水中焯三五分钟。荠菜在水中打着滚，无论是浅绿色的还是深褐色的，都在瞬间变得绿意盎然。看着水里的荠菜舒展叶片，忽然觉得，初冬的荠菜，挖的是惊喜，择的是耐心，吃的是日子里最温暖的香甜。这是初冬清冽的滋味，也是收获的欣喜，更是藏在烟火里的最朴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