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柿子红

2025年10月31日

戴发利

深秋,天地间流淌着暑去寒来的一缕清冽。走进齐鲁大地的山川和村庄深处,那漫山遍野的柿子树,那挂满枝头的红彤彤的柿子,在清晨的薄雾和清霜中、在午后的灿烂阳光下、在暮色的袅袅炊烟里,摇曳生姿,风情无限。

山山岭岭间的柿子树,老干虬枝,高大挺拔,苍劲沧桑,肆意伸展。火红的柿子灵动娇艳,色泽透亮,晶莹闪烁,累累丰硕。有些柿子,还会在树梢上一直等到漫天飞雪之际。晶莹的雪花缠绕着柿子飞舞,更显妖娆。

深秋的柿子树,褪去茂密葳蕤的油亮叶子,展露出充满艺术美感的树干与枝条;满身红灯笼般的柿子,就是一幅大写意的中国画,超然物外,远离尘世,不悲不欢,安详沉默。

看到柿子树,我会想起三毛的诗:“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这些柿子树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树世世代代都在,一直都是高高大大的,春日萌发,夏日绿荫,秋日红遍,冬日傲雪,走过四季,走过岁岁年年。

柿子树不需要特别地、精心地、耗时耗力耗成本地管理。平常日子里,它总是在那里默默地生长,向下扎根,吸取大地的滋养;向上仰头,接受阳光雨露的润泽,把天地日月的精华幻化为一颗颗饱满的柿子。只有到了收获季节,人们一抬头才恍然:哦,柿子熟了。柿子树便很欣慰,在微风中摇曳着枝头,尽情展示着那丰收的果实,迎接着人们爬上树梢,用长长的杆子和刀头采摘柿子。

大部分柿子摘下来时,是硬硬的、涩涩的。也有一部分熟透的柿子,被称为“柿烘”,里面全是甜糯丰盈的浆液。撕开表皮,轻轻一吸,香甜的汁水瞬间入口,一下子就酣畅了全身心。

涩涩的硬柿子可以通过“醂”的民间工艺,变成香、甜、脆的可口滋味。几十年来,在老家的母亲总要醂上几篓柿子。她烧好一锅温水,倒入装满柿子的大瓷缸里,再盖上棉被保温。过一两天还要再换一次水。几天后,柿子的涩味就没有了,变得清脆甘甜。柿子醂好后,母亲分成几大包,送给亲戚、朋友、邻居,捎给在城里的儿女们。吃着母亲醂的柿子,我的思绪便会回到童年。那时,她总在白天忙各种农活,到了晚上便在煤油灯下烧水醂柿子。柿子刚醂好时还是温热的,她迫不及待地把我和弟弟从睡梦中叫醒,给我俩每人一个大柿子,我俩便迷迷糊糊地带着睡意啃着。每天傍晚,她总会在炕头捂热一个柿子,让我放学后吃完再写作业。柿子,是我年少时心爱的水果,承载着母亲无尽的爱意,至今令我回味无穷。

遗憾的是,柿子不耐储存,经不起长途运输的颠簸。今天,家家户户便用各种方法加工柿子,让柿子能够经久存放,走向更远的外部世界。

最常见的柿子加工方法是晒柿饼。柿饼可以储存较长时间,老少皆宜,是深受欢迎的大众美食。在田间地头、村口和自家院落,加工和晾晒柿饼成了齐鲁乡村蔚为壮观的景象。人们用削皮器熟练地给柿子削皮,再用灵巧的手法以线绳穿起,挂在专门的木质横梁上。一排排、一挂挂柿子经过太阳的光照、白霜的洗礼,很快脱去充盈的水分,由鲜红变成粉白透红的圆柿饼,红遍了田野山川、农家庭院,映红了人们的脸庞。

人们还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柿子加工方法——将柿子捣成酱后加入白糖、柠檬,熬制成柿子酱,抹在面包上吃美味可口;他们还酿造柿子酒、柿子醋,压榨柿子汁熬制柿子蜜,或者将柿子脱水后加工成柿子片、柿子干、柿子脯……

千百年来,柿子树和柿子一直都为中国人所欣赏和喜欢。国宝名画《韩熙载夜宴图》里有柿子,国画大师齐白石常画柿子,文人墨客常吟诵柿子,诸如“风在竹檐人在定,鸟衔红柿落柴床”。“柿柿如意”的谐音更是被民间大众所喜爱,认为柿子树是有生命和灵性的。

唯愿柿子树在齐鲁山川大地尽情生长,枝叶茂盛,果实丰硕;唯愿柿子走向世界,让父老乡亲的心里流着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