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8月15日
丁一
在迎来《烟台日报》创刊80周年的喜庆日子里,我回忆起40多年前在报社干编辑的美好时光,不由得心潮涌动,感慨颇多!
我是在1958年“大跃进”时,从企业调到《烟台日报》的。当时,《烟台日报》是由原来的《烟台劳动报》演变而来的。因为要改办日报,所以从四面八方调进了一批新人干记者。当时我对此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调到众人仰慕的单位来工作,忧的是自己是个高小生,文化底子太浅,不是干新闻工作的料。可是,当我想到党中央和毛主席号召要“敢想、敢说、敢干”“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时,胆子便大了起来,恰似“初生牛犊不怕虎”,很快便冲到采访的前线,昼夜忙个不停!在一连失败几次以后,我认识到,要想干好这一行,实在太难了。于是,我老老实实地当起“小学生”,恭恭敬敬地拜能者为师,虚心地向他们学习采编经验,请教自己不懂的问题。大约过了大半年,我在多位贵人的帮助下,懂得了写消息和通讯的一般知识,掌握了写作方面的基本要领。此时,我的信心大增,下决心要实现自己干好记者、编辑的梦想!我的好学上进、敢于打拼的表现,得到了报社领导的认可,工作也由以采访为主转为以编辑为主。就这样,我先后在地、市两级多家报社干编辑,一干便是23年,直至1981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所热爱的岗位。
实践使我体会到,作者是报纸这个“百花园”里的主人,编辑是“园丁”,是为作者们服务的。编辑,在我国素有“为别人作嫁衣裳”的比喻,形容为别人忙碌。我把这个比喻与“园丁”联系在一起,摆正了自己与作者的位置。经过20多年的编辑工作,我尝到了干这一行的乐趣。主要有三点:一是编辑工作适合我的性格,它可以使我心无旁骛地在安静的环境里“爬格子”。二是能够接触到各行各业的作者,通过常来常往,我结识了不少人,其中有些成了我的朋友或老师。三是我编辑的稿件见报后,被读者认可甚至受到赞赏时,我会有成就感,觉得脸上有光。由于以上原因,我对给作者当“园丁”这件事感到特别荣幸!
在我看来,编辑并不是想当就能当好的,因为它需要付出艰辛而细致的劳动。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时,报社的编采人员很少,因此十分重视依靠群众办报。然而,当时通讯员的来稿比较少,常常是供不应求。在这种情况下,编辑必须克服各种困难,加强与通讯员的合作。当时编辑室没有条件安装电话,我们与通讯员和其他作者主要靠面对面交谈,有时我还会亲自跑去找他们,甚至到他们的家中约稿。特别是遇到急需的稿件时,我常常用十分恳切的口吻去央求人家写稿。有时对方因为本职工作太忙,没有时间为我写稿,但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和再三恳求,最终想方设法把稿子写好给了我。每逢接到这种“雪中送炭”的稿件时,我的心情总是很激动的,因为他们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还有一种情况也令我很感动,那就是在过年过节人们都休假的时候,我去找通讯员约稿子,他们从不拒绝。他们宁肯牺牲休息时间,也要及时把稿件写好。1959年春节,我们要编发一篇“节日坚持生产”的稿子,我马上想到了发电厂的戚本盛同志。当时我与他并不相识,只是看到他常为报社写稿,便想请他写一篇电厂职工节日坚持送电的稿子。他二话没说便痛快地答应下来,按照我的意图把稿子写好给了我。我常这样想:这些骨干通讯员就像部队的战士一样,真正做到了召之即来、来则能战、战则必胜!报社有这么一支通讯员队伍,还愁报纸办不好吗?
我认为,一个能被作者信任的编辑,就应当像园丁对待花草那样,爱护每一个作者和通讯员,常为他们“浇水、施肥、剪枝、除草”,精心培育他们茁壮成长。从日常来稿能够看出,有的通讯员很有写稿的热情,但由于缺乏写作知识,稿子的采用率并不高,有的甚至写了几十篇稿件,都因不合格而不能见报。针对这种情况,我对写稿有热情而又有培养前途的通讯员伸出了温暖之手,采用不同方法帮助他们提高写作水平,保护他们写稿的积极性。有时我会当面给他们指出某一稿件不能采用的原因,告诉他们应当写什么稿和怎样写稿;有的作者离报社较远,与其当面交谈有困难,我就写信指出其稿件存在的问题,告诉他们改进写作的方法,指出其努力的方向,这样做的效果都比较好。特别是一些工农通讯员,经过具体指导以后,其写作能力均有所提高。啤酒厂工人李华建、造锁厂工人王士旭、皮革厂工人毛贤君等,因为住的离我家很近,有时会把写好的稿子送到我家,当面征求我的意见;有时他们会先找我谈谈看法,然后再动笔写稿,这样对他们的写作都有所帮助。
要做作者信任的编辑,就要有读者意识。要让群众喜欢看你办的报纸,就要追求报纸的高质量。报社像工厂生产产品一样,必须坚持质量第一。报社又好像是饭店,顾客来自四面八方,口味各不相同。要满足顾客的不同需要,就要把饭菜做得既货真价实,又色、香、味俱全。要想让每一期报纸出版后,读者拿到手上总想多看几遍,编辑就必须在众多的来稿中多中选好、好中选优。谁的稿件质量好,就选用谁的稿件,不滥用“关系稿”,不编用“失时稿”。只有这样,才能正确使用手中的“生、杀、予、夺”之权,才能对得起良心、对得起作者和读者。
在做编辑工作的漫长岁月里,我对经手编辑的几百万字的稿件,总能做到耐心认真、精雕细刻,力求把稿子编得简洁明快。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在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写作的条件与现在是没法比的。现在不少作者写稿时用的是电脑,字迹工整清晰,便于阅读。我干编辑的时候,接到的来稿可谓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从纸张上看,有的是稿纸,有的是信笺,有的用废旧纸,还有的是用香烟纸盒甚至火柴包装纸或旧信封的背面写稿。来稿有的是用钢笔写的,有的是用圆珠笔写的,还有的是用铅笔写的。有的字迹清楚、结构严谨、文笔流畅;有的则潦潦草草、东拉西扯;还有的语法不通、缺乏逻辑性……为了把内容好但文笔太差的稿子改好,我只得另起“炉灶”,打乱原稿的结构,重新写作,有时要用一个多小时才能改写完一篇千八百字的稿子。有的同事认为费这么大的工夫去改一篇稿子没有必要,我却不这样看。我认为,改一篇有大病的稿子,就好比大夫救治一个危重病人那样,既要讲医术,也要讲医德。我把一篇有“重病”的稿子改成了可用的好稿子,不正像大夫为危重病人开了刀,使其获得了新生一样吗?我并不求作者感谢我,求的是自己尽到了一个编辑的责任,虽然辛苦了一点,但是很值得!稿子见报以后,不光作者高兴,我也觉得欣慰!
我为作者当“园丁”的路上,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特别是在最初阶段,我所遇到的困难和挫折,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当时,与我一起进报社的同仁中,有几位因为经受不住磨炼,很快便打了“退堂鼓”,但我从未动摇过干新闻工作的信心和勇气。当时我编写的稿子多次被总编“枪毙”,在外面采访时多次“碰壁”,甚至被有的领导白眼冷对、严词责备过,我并未气馁。我知错必改,不怕挫折。“三年困难时期”,我陷入了父残、妻病、子幼和工资收入低的生活困境。在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时,我也不曾沮丧、没低头说过熊话,始终初心不变、矢志不移!我坚信,在艰难的人生道路上,“谁无暴风劲雨时”,只要坚持埋头苦干,就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对工作能有如此坚定的信念,还要归功于我有幸遇到的恩人、启蒙老师、副总编辑于德同志。他自强不息的成长历程,对我很有激励作用。于德同志只念过4年书,14岁开始在《大众报》当捡字工,通过勤学苦练,自学成才,最后成了副总编辑。他几乎掌握了所有文体的写作技能,写消息、通讯和评论,更是他的拿手活。当时,他说我干记者“带架”,便特意用心栽培我,多次带我到农村或工厂采访。至今令我难以忘怀的是他第一次教我写通讯。当时,大办人民公社之风刚刚兴起,于德同志带我到西郊幸福村采访。为了感受到群众对办公社的热情,我们提前一天住进了幸福村。第二天庆祝大会结束后,他要我写一篇通讯。此前我从未写过通讯,只能硬着头皮、花了几个小时写了一篇七八百字的稿子交给了他。晚上,他突然派人到宿舍,通知我到他的办公室去。进屋后,他很和善地让我坐在他的身旁,把我写的稿子摆在桌上,然后一字字、一句句地挑问题,告诉我为什么不应该这样写和应当怎样写。他每讲完一页,便在稿纸上打一个红“×”。讲到最后,约七八张稿纸都被打了“×”。他看了看表,对我说:“时间不早了,按计划这篇通讯要在明日见报,恐怕你还没有掌握写作要领,干脆由我来写,你回去休息吧。”回宿舍的路上,我不停地回忆着于德同志为我指点迷津的一幕幕,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后来,我又跟于德同志外出采访过几次,他仍然不厌其烦地教导我。他不仅是我学习写作的指路人,也是我为人处事的好榜样。我决心跟在他的后面,努力前行,争取做像他一样的记者和编辑。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年的顽强打拼,我由外行变成了内行,先后干过记者、编辑、编辑组长、主任和副总编辑。我不仅能写作和编辑消息、通讯类的新闻作品,还能写些评论性的文章。我还以《怎样写消息》《新闻记者的常用武器》等为题举办过讲座,与同仁们交流经验。曾有人问我有何秘诀?我说我没有什么秘诀,有的只是四个字“自强不息”。人如果能有第二次生命的话,我还甘愿做“园丁”,因为我太热爱这个职业了!
《烟台日报》是我进步的阶梯、成长的摇篮。它对我恩深义重,我此生难忘!在迎来她80岁喜寿时,我衷心祝愿她青春常在、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