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8月08日
柳华东
烈日炎炎,烟台海边戏水纳凉的人络绎不绝,下饺子一般。太阳伞在沙滩上一溜儿摆开,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这个时候,只要你细心点,就会发现沙滩上居然有一个个用手指头画出的圈圈。这些圈圈大小不一,或圆或方,不拘一格。圈内一般是鞋子、小桶、书包、衣物等,不一而足。
你一定会问,这种圈圈有什么实际意义吗?呵呵,意义可大了。有圈圈就说明这是某某人特意把东西留在圈内的,勿扰。不画圈圈?那就很有可能被人当作遗失物品送到浴场服务处,打出招领启事,等候认领。
见到这种画地为界的符号,我立刻会心一笑:这可是我小时候常玩的游戏。
我小时候生活在胶东腹地的乡村里,那个时候每每来了电影放映队,村里就像过年一样热闹。一放学,孩子们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大队的大院子里,在电影屏幕前比较适当的地方,用石头、木棍等物在泥地上画出范围,名曰“占场儿”。“占场儿”就是给自己家人占下晚上看电影的地方。你可别看这简单的画线,那可是凭据。晚上看电影时,大家就是根据孩子们画出的圈圈对号入座看电影的。
占场儿也有讲究。离屏幕太近,仰头角度太大,不舒服;太远,屏幕上的人太小,看不真切,只有居中的位置才是最好的。因为占场儿打架的也不少,但只要分得出谁先谁后,总能有个结果,自然是先占的有理。约定俗成的规矩,就像村规民约一样好用。
我还记得,班里不少同学为了划线清晰,免得别人看不清闹了误会,就从讲台上取几支粉笔。结果你拿他也拿,一盒粉笔因为一场电影,立刻没有了。老师心疼粉笔,责怪我们不会节约,就制定了规矩:拿不住的粉笔头单独放在一个粉笔盒里,专供大家占场儿画线用,大的粉笔不准动。老师没有制止学生拿粉笔画线,反而主动把粉笔头让给孩子们,不正是对民俗的一种尊重吗?
这个规矩一直到我离开小学时,还在坚持。如今想想,还是很温馨的感觉。
画线的风俗在胶东农村曾经盛行一时。
那个时候化肥少,农家肥很重要。村里老倌赶牛羊进山,牛羊一路上拉的粪便就成了宝贝。有时,进山的村民谁赶上了牛羊拉屎,来不及拿走,直接在外边画一个圈,这粪就有主了;如果有工夫,用锨铲到一处,那别人就更不能动了。
还有,若在山里见到大的枯死干柴,来不及运回,找一处能画线的地方,把干柴圈起来,也等于标上了记号,只等干完活再来取回即可。
在《西游记》里,孙悟空也会画一个圈保护师父、师弟。我常常想,吴承恩的灵感是否正是来自生活?
当然,有人一定不服,认为孙悟空画的圈有魔法,咱普通人画的圈就是一条画在土里的线条,怎么能一样呢?可是,你发现没有?它们在某种程度上还真是一样的——都有保护功能啊。孙悟空画的圈有魔力,自不必说;民间的这种圈虽然谈不上魔力,但的确有魅力,一种人人都会尊重的魅力。
其实,在中国人的传统生活圈子里,这样类似的有魅力的圈圈还真不少。例如,农村的街门虽然也上锁,但也就是一个摆设,因为锁的钥匙就在门边的石板下藏着呢。要不就是在门框上面的横梁上,总而言之,你想开门不需要费太大劲就能找到钥匙。
我的父母如今都80多岁了,我常常劝他们不要把钥匙放在门口石板下,要随身带着。父母不屑地说,放了一辈子,一辈子也没有出过事。家家都这样放呢,带在身上倒可能掉了……
这是不是比画个圈圈还有魅力?其魅力在于人们的约定俗成,更在于人们内心的坦诚与善良。
在儒家的传统故事中,有一个故事很有名:孔子过泰山侧,有童子戏于路。孔子问曰:“尔何戏也?”童子曰:“吾欲筑城。”孔子曰:“城可避乎?”童子曰:“城虽小,必有门。”孔子曰:“善!避之。”遂行旁道。
面对一座孩子们建造的虚拟城市,孔子依然让道而行,是因为他心中自有一条早已画出的圈圈,那就是仁爱与礼制。
其实,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曾经或正在给自己画出一个个圈圈。您可别小瞧了这些圈圈,因为它们,我们的人生才有了秩序,生命也有了温度,有了别样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