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强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胶东农村百姓从事农业劳动的工具，主要有以下几种。

锄 头

锄头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锄刃。胶东锄头的锄刃多为扁长形，铁质，宽大而锋利，与菜刀有几分相似。另一部分是锄柄，是硬木做的，长度从80公分到150公分不等，锄柄长短以人劳作时不弯腰为宜。

锄头的主要功能是锄草。那时尚无除草剂，像苞米地、花生地、大豆地以及果园等地方，下几场雨，草就会疯长，有时草高得能把小苗遮住，这都要用锄头锄。

其次，锄头还可砸碎土壤中的结块。经常可见农民一边锄地，一边用锄头把硬坷垃击碎。

锄头还可以把多余的苗锄掉。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锄自家的那三分自留地。由于家里人口多，自留地一般种玉米。父亲趁锄草的当口，还会把多余的苗锄掉。俺家那把锄有些年头了，锄刃中间凹进去一块，带有明显的弧度。父亲左一下右一下，前后左右紧贴着小玉米苗转悠，锄刃仿佛长了眼睛，锄掉的全是草，玉米苗毫发未损，笔直地站在田里。

镰 刀

镰刀主要由镰头和木把两部分组成。镰头为钢质，呈月牙状，其弯曲和锋利程度直接影响收割的效率。镰把则为二三十公分长的硬木。

过去，农作物收割全靠人力和畜力。在南方，镰刀多用于收割水稻，在北方，镰刀收割的主角是麦子。割麦子前，村里弥漫着一种大战在即的气氛，家家户户的男人都会磨“镰”霍霍。他们一边磨，一边用水冲洗，并用大姆指小心地试验刀刃的锋利程度。到了割麦子那一天，天还没亮，人们就早早来到了麦地里，趁着天气凉快，尽早开镰。由于天黑，麦田里只能看见人影晃动，还有镰刀割麦子的唰唰声。不大一会儿，在割麦子人的身后，出现了一大片光秃秃的麦茬地和一个个捆好的麦个子。

我真正参与割麦子，是在20世纪60年代。那时我在烟台一中读书。每年麦收季节，我们都会去烟台东郊的初家公社助农。到了田头，农民会细心地向我们传授割麦子的方法与技巧：右手握镰，左手拢住麦子，身体重心要低，镰刀要紧贴地面。尽管课上了，但同学被镰刀割破手脚的事还是时有发生。如今，镰刀已经被收割机替代，只有一些深山里或梯田上的稻麦，仍需用镰刀收割。

铁 锨

铁锨有两种形状。一是平口锨，此锨面积大，撮的东西多，最常见。二是圆尖形状的锨，此锨多用于挖掘。不管是哪种锨，锨柄大都为木质。锨柄与锨头连接处会做加固处理，以免使用时脱落。

在农村，锨有这么几种用处。首先是积（音，为铲、撮之意），例如积脏土、积碎石、收拾积雪残冰等。另外，那时农村家家户户养猪，清理猪圈需要铁锨，到了地里扬粪也需要铁锨。锨还具有挖地、深翻土地的功能，挖沟培垄也离不了锨。锨在建筑上的作用也不小，像搅拌水泥，离了锨也不行。就是到了今天，在一些机械化无法施展的地方，我们仍需要锨的帮助。

农村还有一种木锨，形状与铁锨相似，只是锨面的面积更大。此锨多为扬场用，借助风力把木锨扬起的谷粒与壳分开。

镢 头

镢头分头部、柄部和连接部分，外形与镐头差不多。镢头的头部为铁质，有一圆孔，可扣入木柄之内，镢头的刃面一端用来刨土。镢头也分几种类型，但胶东地区多以刨地松土的条形镢为主。

镢头的作用首先是刨地。在一些小地块，特别是在一些陡坡，无法用牲口犁地，这时只能用镢头。在松土方面，镢头的作用与犁并无二致，但效率比犁要低。

镢头可以刨庄稼。过去，农民大多买不起煤，家里做饭、取暖的烧材大都是柴禾。像玉米和高粱，它们的根茬发达，刨出来当作烧材，特别耐烧，很受百姓欢迎。

还有农村的地瓜窖子、白菜窖子，都是靠镢头一镢一镢刨出来的。其他如排水沟、引水渠等，都离不开镢头。可以说，镢头是农民的亲密伙伴。

使用镢头看似简单，但里边也有门道：刨地时，脚要先站稳，不紧不慢，一下一下地来。镢头虽是竖着刨，但要横着把板结的土块敲碎；大的草根要用镢头带出田垄，石块则要扒拉出来。

有一年中学暑假期间，我到乡下老家跟堂哥到村里的北山开荒，还没刨几下，胳膊便隐隐酸痛起来，手也像要起泡。表哥道：“耍笔杆子的手，握不了镢把子。”这虽是句玩笑话，但我至今仍有印象。

犁

我童年时，农民很穷，我曾见过有的人家买不起铁犁，使用自制的木犁耕田。实行合作化后，农业社开始使用铁犁。铁犁由犁头、犁辕、犁底木板和操作手柄等部分组成。其中犁头由破土的犁铧和翻土的犁壁组成，二者均为铁质。犁辕有连接犁头和操作手柄的作用，犁底木板起支撑作用，三者皆为木质。

犁的主要作用是翻耕土地。在胶东地区，犁一般用牛来拉。人拉犁，一天顶多耕一亩多地，而牛拉犁，一天至少可耕三亩左右。牛耕地不但节省人力，而且耕地的深度也比人要深一些，有利于作物的后期成长。古代有很多描写耕作的诗篇，如唐朝颜仁郁的“半夜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明代陈隘的“雨足田畴春水生，青阳浮处有农耕。村南村北秧初绿，布谷树头相对鸣”，这两首诗都具有很强的代入感与画面感。

在农民眼中，铁犁是一种比较贵重的农具。遇到石头，扶犁人高贵（宝贵的意思）自己的犁，往往会把犁提前提起来，或干脆把石头清理掉，以免对犁头造成损伤。后来农村又出现了一种双轮双铧犁，由于使用方法颇为复杂，没有推广起来。

耙

耙，与通常意义上说的铁质二齿钩、三齿钩、五齿耙或《西游记》里猪八戒使用的七齿钉耙不同。胶东地区的耙由四方形木框或人字形木框组成，木框上边钉有一些15公分到20公分长的粗硬铁棍。耙一般用于疏松土壤，特别是在早春时节，在土地保墒、水分保持和提高地温等方面，有很好的作用。

耙地，也叫耩地。村里有个乳名叫橡子的中年人，是个使耙犁的好手，他能站在耙犁上，敞着布坎肩，裸露出黝黑的前胸与肩头，神情威严地像个将军。他双腿叉开，身子呈趔趄状，据说这样做是为了确保人跌倒时不被耙上的铁钉刺伤。在耙地过程中，橡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遇到大的土坷垃或杂草时，他会将脚稍稍抬起，在耙犁压住土坷垃或杂草时，两腿使劲地扭动耙犁，利用耙齿将土块或杂草碾碎或除掉。快到地头时，他嘴里不断发出“哦哦”“嗒嗒”或“咧咧”的声音，牲口听到后，会自动按照他的指令向左或向右转弯。还有一种叫“耢”或“耱”的农具，由荆条做成，作用与耙相似。

独轮车

独轮车由车身、车轮、车把、护轮木框等组成。其中，车身有车架、货架和车耳等，皆为硬木所制。20世纪50年代，独轮车的车轱辘，包括车辐和车轴多为木质的。车架中间隆起的部分为护轮木框。车把之间还有车袢绳，搭在肩头，省力且稳定。

独轮车巧妙地利用杠杆原理，将受力点靠近支点（车轮），从而提高了搬运东西的效率。一辆独轮车一般可推四五百斤东西，大大减轻了人们的劳动强度。而其拥有的独轮结构，使其更适合农村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那个年代，绝大多数的农村妇女都是小脚，无法走远路。她们赶集、走亲戚或是出远门时，一般不骑毛驴，而是乘坐独轮车。

20世纪60年代，一种装有胶皮轱辘的独轮车开始风靡全国。这对于原始的木轱辘独轮车来说，无疑是一场革命。胶轮车具有更好的弹性和抓地性，减震耐用，运送东西更多也更省力。应该讲，独轮车在中国传统农业中的地位显赫，深受农民的欢迎。

耧

耧，也称耧车，是最精巧别致的农具之一，也最能体现劳动人民的智慧。耧发明于西汉，在中国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主要用于种子的播种。耧由耧架、耧斗、耧腿和耧铲四部分组成。耧斗用于装种子，有一个小孔，种子由小孔流出；耧腿用来连接耧斗与耧铲；耧铲则用于开沟，将种子播于垄沟里。人工点种与耧播种最大的不同是，耧能做到播种均匀，种子自然成行。各地的耧外形虽有差异，但原理大体相同。

用耧播种看似容易，实则是个技术活。扶耧人一般都是村里最有经验的老把式，他通过对牲畜的行进速度及双手对耧扶手的摆动与力度的控制，有效把控播种的深度与数量。

连 枷

连枷由一个五六尺长的柄和一个平排木条组成。长柄和木条通过转轴连接，挥舞时，平排木条会绕轴转动。

连枷主要用于谷物脱粒。麦穗和豆荚等是带壳拉到晒场的，晒干后，要用连枷击打，通过振动对其进行脱粒。

这些代表农耕文明的老式农具，在机械化的今天，已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