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传

1915年7月，在烟台朝阳街南首的一幢平房门前，身穿深色长褂、头戴一顶小帽、时年42岁的李东山，郑重挂出了“烟台宝时造钟工厂”的牌匾，以机械生产为特征的中国现代制钟业就此在烟台拉开序幕。

110年的风云已过，流火7月，正值百年烟钟的110岁生日。作为李东山的孙子，我翻看着相册，也在泛黄的照片中，回忆着爷爷的往事。

我的祖籍是威海西南村，曾祖父名讳李昇，在村里务农；曾祖母马氏，是位杂技艺人。爷爷李东山本名李秀桐，东山是他的字。

爷爷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三。当年我们家的房子在现在的新中国电影院后边，是一座二进的四合院，后院正房是二层楼，是中西合璧的建筑。从我们家出来就是德顺兴造钟厂。

爷爷当年为啥要造钟？听我父亲和哥哥讲，原因有三个：其一是造钟有利可图。当时国内销售的是德国“双箭”牌时钟和日本“马球”牌时钟，爷爷的五金店销售这些时钟，利润惊人。其二是钟表的消费市场巨大。当时能买得起钟表的都是富贵人家，平民百姓买不起，若是能把售价降下来，寻常百姓家都能买得起钟表，市场潜力巨大。其三就是爷爷胸怀实业救国的抱负。1912年孙中山莅临烟台，以张裕为例倡导实业兴邦，爷爷当时在现场，深受触动。他认识到造钟不仅仅为的是个人利益，更是抵制外邦经济侵略、实业救国、利国利民的民族大业，于是他痛下决心，开办造钟厂。

1915年，爷爷创办了宝时造钟厂。从1918年“寳”字钟问世到烟台解放这个时期，爷爷始终坚定“利国利民”的信念，利用各种宣传形式、各种营销手段，通过提高产品质量、降低售价等方式，将日本钟挤出了中国市场。

爷爷事业的成功，合作伙伴唐功成功不可没。听父亲讲，当时烟台已经开埠多年，很多工厂使用机器生产，唐功成是烟台有名的修理马达及电器的工匠。爷爷提出开办造钟厂的想法后，二人一拍即合。唐功成建议购买当时最先进的德国设备，于是爷爷出资、唐功成担任厂长兼技师，使用机器造钟。这改写了中国千百年来手工造钟的历史。

宝时造钟厂取得成功之后，许多人看到了商机，纷纷投资制钟业。宝时造钟厂的技术人员纷纷跳槽，爷爷不但不阻拦他们出去发展，反而提供帮助，父亲李典章对此不理解。

爷爷对父亲说：“大家都出去办厂是好事，造的钟多了，价格下来了，日本的钟就没有人买了。”这种朴素的民族主义精神难能可贵。后来，烟台的许多有识之士和技术人才，相继在烟台或者到全国各地开办制钟企业。当时，光烟台就有七八家制钟企业，外地的有天津北洋造钟厂、青岛时辰造钟厂、沈阳新明造钟厂、丹东大陆造钟厂、上海众中造钟厂、北京长城造钟厂等。

1945年，爷爷让父亲“把厂子往南迁”，于是父亲和二哥李志政，与技师唐志成、唐绍相父子一同去上海兴办了时民造钟厂。时民造钟厂是在收购的众中造钟厂的基础上建起来的，主要生产闹钟，沿用的是“众中”商标。后来父亲他们又先后参股开办了亨达利钟厂和时光钟厂。

亨达利钟厂是与亨达利钟表店合办的，时光钟厂是与大光明钟表店合办的，二哥李志政同时担任三个厂的厂长。后来天津北洋钟表厂倒闭，二哥将它买下来生产“铁锚”牌时钟。

1956年实行公私合营后，我父亲和二哥离开了时民钟厂，父亲回家养病，后来二哥李志政去杭州开办了西湖钟厂。烟台钟表的技术和人才将当时先进的制钟技术传授到了全国各地，推动了民族工业的发展，后人称爷爷李东山是近代钟表工业创始人。

爷爷“乐善好施”在烟台街是出了名的。听父亲讲，亲朋好友、乡亲邻里有困难，只要是找到爷爷，他都尽力相助。有的资助些钱财，有的安排到自己工厂工作。爷爷在烟台独资的厂子有锦章照相馆、德顺兴百货大楼、同志料器厂、瑞兴伞厂、升达花炮厂、金城大戏院、东莱烧锅酒厂、爽身粉厂、鞋粉厂、司的克厂（生产手杖），给人安排个工作还是很容易的。

爷爷还入股了生明电灯公司、水产公司、上海荣氏“五燕牌”面粉公司、天津东亚毛纺厂等企业。爷爷先后到德国和日本学习钟表制作技艺和企业管理，接受了西方的文明，工厂管理制度严格。他在车间四个方位的天窗上安装了镜子，坐在二楼办公室就可以观察到车间的生产状况。逢年过节，他给劳动积极性高、贡献大的工人发赏钱，赏钱数目是不公开的。

爷爷十分重视节约材料。有一次到车间，看到地上散落了很多螺丝，他不声不响地蹲下身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放回工作台上。工人们面面相觑，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哪知爷爷却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从此以后，地上再也没有散落的零件了。

爷爷做事比较开明，造钟厂的伙食比其他厂子都好，很多人都愿意来宝时造钟厂做工。爷爷说过：“东家赚的一分一厘，都是工人干出来的，对工人不好，是自断后路。”听父亲说，爷爷每年都给烟台的慈善机构广恤堂捐款。

爷爷逝去已有79年了。时至今日，我欣闻烟台钟表的制作技艺已成为烟台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深感荣幸。2021年7月30日，由烟台美时嘉钟表与李东山家族合作筹建的“李东山纪念馆”落成，馆里有爷爷用过的钟、留下的字画、看过的书等。

美时嘉作为非遗保护单位，为烟台钟表传承做了大量具有历史价值的工作。这里收集了大量古钟文物和历史资料，将百年的烟钟技艺、烟钟文化保留下来，并通过传承、发展和创新，塑造了符合时代审美的烟钟新形象。

烟台钟表历经百年风雨，经过一代又一代制钟人的不懈拼搏，成为了人们心中的国钟。一百年来日月更替、人员变换，始终没有变的是烟钟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民族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