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金超

近日，在整理相册时，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映入眼帘，那是我小时候六一儿童节演出结束后的合影。

照片中，一群涂着红脸蛋的小男孩、小女孩紧紧地簇拥在一起，摆着各种姿势，笑容如同夏日的阳光般灿烂耀眼。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衬衫、蓝裤子，像小小的士兵，守护着那份属于童年的纯真与梦想。然而，在这片洁白与湛蓝之中，一个粉色的身影格外醒目。他的表情略显窘迫，与那件粉色衬衣一样抢眼——那个小男孩，正是我。

这张泛黄的相片静静地躺在相册的一隅，却在不经意间，将我带回了那个纯真无邪、色彩斑斓的童年时光。

那年的儿童节，为了能够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中登台表演，我们一群孩子利用课余时间，在老师的指导下，一遍又一遍地排练着舞蹈，力求每一个动作完美无缺，每一个眼神都充满热情。排练虽累，但每当想到能在舞台上绽放光彩，心中便充满了甜蜜与动力。

儿童节的前一天，老师特别叮嘱我们，要准备统一的服装——白衬衫和蓝裤子，以展现最好的精神面貌。同学们兴奋地回应着，我却隐隐担忧起来。蓝裤子我家有，可白衬衫却一件也没有。那一刻，我的心沉了下来，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回到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焦急，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她安慰我说：“别着急，妈给你想办法。”说完，母亲便挨家挨户地去借白衬衫。然而那时的农村，家家户户的条件都差不多，并非每家都有白衬衫，更何况有孩子的人家也都面临着相同的难题。母亲敲开一家又一家的门，满怀希望地询问，却一次又一次地带着失望归来。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白衬衫的事，很久才睡着。天亮后，母亲变魔术般拿出一件粉白色的衬衫，不由分说地套在我身上。我看着那件衬衫，心里满是不情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这颜色不对，同学们肯定要笑话我。”母亲小心翼翼地将领口抚平，抚摸我的头，温柔地说道：“别怕，咱又不偷不抢，上台好好表演就行，虽然颜色不一样，但妈妈相信，我的宝贝穿上它，一定是最帅气的。”

我穿着那件粉白色的衬衫，哭丧着脸走向学校。途中，心里已经预演了无数次被同学嘲笑的情景。果然，刚到学校，同学们就围了上来，坏笑着指指点点：“快看呐，他穿的啥呀，粉嘟嘟的，像个小闺女！”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全世界的焦点，只是这焦点太过刺眼，让我无所适从。老师看到后，并没有责怪我，只是催促着我们赶紧准备接下来的演出。同学们这才从我的周围散开，但那份尴尬与不安却始终如影随形，紧紧跟随着我走向舞台。

在我们踏上舞台的那一刻，台下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台上，我却心事重重，眼神游离，动作也比排练时迟缓半分。在音乐声中，我机械地舞动，满心都是对这件衬衫的懊恼。终于熬到了表演结束，到了摆造型的环节，台下老师的照相机“咔嚓”一声，将我那尴尬又局促的模样永远定格。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回家后，我才得知那件粉白色衬衫的由来。原来，昨天夜里，母亲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件她珍藏已久、没舍得穿过几次的粉白色衬衫，忍痛连夜将其修改，缝制成适合我身材的尺寸。看着母亲略显倦容的脸，我的心里既愧疚又难过。

岁月如梭，转眼间，我已人到中年。如今，再次看到这张照片，心中已不再有当年的苦涩与尴尬，相反，我会微微一笑，笑自己当年的稚嫩与敏感。当抚摸着那一抹粉嘟嘟时，童年时期的点滴涌上心头：老师的宽容与理解、母亲那无私而深沉的爱，以及同学们那些并无恶意的调侃与玩笑，皆是成长路上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