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06日
曾于佳
我聆听过许许多多的声音,但有的声音闭眼才能真切感受到。正是这无数的声与音的纯然交织,将世间浑厚的交响乐曲演绎出动人的乐章。
三更天,一声紧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冲向天际。猫儿们咧开嘴角,让声音带动气流,响起阵阵悲鸣。
此时,酣睡中的人会翻个身,继续入梦。只是,这猫叫声怕早已硬生生闯入了你的梦里。
城市里极少有猫,更少有猫叫声。这突如其来的凄厉叫声,惊扰了多少原本香甜的梦。“喵、喵、喵……”的叫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我略微有些不安,轻叹一声,心头一紧,起身踱至窗台,想让它就此打住这无法消停的声音。掀开窗帘,推开窗,我却又本能地缩了回去。
窗玻璃上,有一层淡淡的雾气,而窗外却是黑洞洞的,伸手难见五指,而沿街两旁的芒果树缀满灯带,在黑夜中亮闪如满树银花。我陡然发觉,自己是真的找寻不到猫儿的身影,唯有叫声,是我能感知它的唯一途径。也许天明后,我们依旧不相识,不,今天本就不相识,那么,就成全了它吧。毕竟,这也是它仅有的梦,或是呼唤同伴,或是寻欢,又或许,它只是对着月呼唤,但终究,这声音是它和我唯一连接的凭证。
它的声音,它的呼唤,是它最纯然的状态,也是自由之声。
我眉头舒展开,侧耳听这小家伙的声音,时而如淅沥的细雨,时而如瓢泼大雨……
大自然的声音,以它原有的姿态传送给我们。
当你行至山林中,闭眼,听风穿林而过,怯生生地来到你面前,绕着你的腰肢,抖动你的衣角,调皮地掀起你如蓬草般的乱发,又跳跃在你的脸上、手上。“呼、呼、呼……”的响声似有人在耳语。
脚下踩着大小不一的水洼,鞋子从来不在意你是否知道你的脚底下还有一双鞋,不管外面有风声还是雨声,它只发出自己应有的声音——“踢嗒、踢嗒……”
忘了也罢!它与你同日而语,同看天与地、山川与湖泊,但它只会“嗒嗒”响——那是鞋子在履行着自己的使命之音。
山壑间,“哗哗……”之声悦耳,一片清泉流于石上。这声音,想必是从山顶抑或是从山涧里传出来的。当我向它走去,清泉声由弱渐强,我身临其境倾听着来自大自然的乐曲。清泉撞击石头飞溅起的水花,如孩童手心拍打下的弹簧球,落地又即刻反弹。水至小沟壑,汇聚一堂,柔情似闺中人,轻梳发,轻抿唇,待良人。
清泉的声响和海相比,实在无法比拟,但水声潺潺,顺流而下。无需丈量清泉的长度,我用淡然的心境,洗涤着青山与百草。
有人说,一个人一生需独身看一次海、听一回海。呼啸的海风卷起千层浪,波动的浪叠起、翻滚,直至来到你的脚下。在狂呼的水声面前,我们真的很渺小。在浩瀚的大海面前,我们不过是一粒蜉蝣。此时,自诩多么伟大的人, 一心装满海,想必能放下小小的自我。
浩渺的海面之上,咆哮之声,是生命应有的声音。流光容易把人抛,趁着年少轻狂,迎着奔腾的海浪,我们应该有直面“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人生姿态吧。
俯身敛气,静听山林里茂盛的小草拨动泥土的声音。累了,便席地而坐,以天为盖,躺在草地上,任身子翻转压平绵软的草地。小草不惧岁序更迭,它本寂寥,它本是它,葱绿是它,生长是它。
绕过清幽的小径,忽见河岸边泊着零星的竹筏,清清的水影,荡着大小不一的船只,晃晃悠悠。风过水漾,水漾风影。汩汩声,丝丝入耳。时光就在这水波里逃跑了,跃入河底。岁月到底是要走的,从来不跟你商量。
河岸上,站着几个健硕的壮汉,皮肤酱色,嘴角露出平和的笑,吸着烟,烟雾和着他们的话,袅娜着;洁白而湿润的巷陌,蹿出三三两两的孩童,他们跑着、笑着,笑声温柔了整个巷口。这不谙世事的声音最嘹亮、最纯净;沿街孩童端着碗,发出吮汤声、喷嚏声,似这古朴村落的喃喃自语。村落,也因声音而灵动。
我唤着熟识孩童的乳名,他们张着嘴,喘着粗气,迎着风,飞快地跑到我身旁。风声里,携着他们趿拉着拖鞋的声音。我笑着看着身旁的他们,俯下身,同他们寒暄着,侧耳聆听他们的故事,至精彩纷呈处,我也咧开嘴,笑出声来。
但,最让人心疼的,是森林里的野生动物发出的“放过我”的嘶吼声。这凄厉、不安、悲鸣的呼喊声,从森林移至狭小的贩卖场——冰凉的铁质牢笼里。铁笼缝隙小,它们无法探出脑袋,急得发出阵阵嘶吼,爪子试图伸出铁笼缝隙,却不慎被卡住,又发出阵阵哀鸣。
漫步云端,以漠然的姿态俯瞰烟火尘世,但是,谁又能真正做个局外人?这互通声息的天地间,万事万物生生不息。就在此刻,让我们听见它们的竭力呼喊与呢喃细语,并告诉它们,我们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