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闵

窗外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城市的天色早早暗了下去，灰白的楼群如潮水般沉寂，只有巷口的粽子铺里透出黄澄澄的光，把湿漉漉的地面染得温暖如初。

端午，像一个倔强守旧的老人，被岁月推搡着坐在角落，却仍然执着地煮着一锅糯米，飘散出直击心灵的香。

我在上班路上绕了个弯，去了老城区的一条小巷，那里有家开了三十年的粽子铺。铺子不大，一张糯米案板、一口大铁锅、几个老竹筐，撑起了一年一度的热闹。

雨天人少，空气里却满是甜甜黏黏的味道。老板娘还记得我，她说：“去年端午你来买过豆沙粽，我记得你还拍了张照片。”

她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听见了某种生活的坚持，一如她这些年从未换过的笼布和木蒸屉，和那些包得扎扎实实、像城里人心事一样沉甸甸的粽子。

我买了六只粽子，长长的，被线扎得紧紧的。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凑过来问：“你去哪买的？好香！”我笑着分给他们，说：“老地方，老味道。”

在城市生活久了，我们越来越习惯速冻食品、外卖套餐和冷藏点心。节日只是工作日的插曲，节气也不过是天气预报里一句简短的提醒。但有时候，一个粽子、一根五色线、一片艾叶，恰恰是那些快节奏里最不经意的柔软缝隙。

小时候的端午是在乡下，祖母坐在堂屋门口包粽子，边讲着屈原的故事边剥粽叶。那时不懂历史，不知节气，只觉得糯米黏手、粽绳咬牙、艾草清凉。如今这些记忆都成了城市生活中的碎片，在某个雨天、某次归途中，悄然闪现。

有时我会觉得，节日不是为了纪念什么，而是为了提醒我们：慢一慢，生活才有味道。

城市人忙惯了，总觉得节日应该有安排、有仪式、有意义，但其实，一顿不匆忙的午饭、一杯不加班的茶、一口温热的豆沙粽，就足够让一个平凡的日子，有了可被铭记的温度。

端午，是个“黏”的节气。它黏着时间，黏着记忆，也黏着一种人间情感。不是黏腻，而是亲近、温软、贴心。它提醒你，不论生活的节奏有多快，都可以有一个理由，去慢慢拆开一个粽子，细细咀嚼那一口属于童年、也属于现在的味道。

午后的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挤出来，玻璃上爬满了浅浅的水珠。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楼下行人的背影，心里却忽然很平静。

有时候，我们以为幸福要靠奔跑才能追上，但其实很多幸福，恰恰是在驻足时才能被看见。

就像这端午，像这雨后蒸腾的米香，不喧哗，不急迫，只是默默地提醒我们：

哪怕是在城市的钢筋森林里，也可以有一日，粽香浮世，心慢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