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水摸鱼

2025年05月16日

潘云强

1975年,我部在沽河农场驻防。

当时的部队生活还是挺艰苦的,主食以二米饭为主(即小米里掺和一些大米做成的饭)为主,肉禽鱼蛋之类的副食更是少得可怜。时值三伏酷暑,部队的军训时间长、强度大,再加上吃得不好,导致部队士气低落,连长和指导员都很焦急。司务长是专管伙食的,他很想买些肉蛋,让大伙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无奈伙食费不够用。司务长那个火上得无边无沿,眉心结了个大疙瘩,像挂了把亮闪闪的大锁。

前些天下了几场雨,营房前的那条原本清澈的小河变得浑浊起来。司务长从小在农村长大,中学毕业后还在农村生产队干过几年,有丰富的农村生活经验。他望着河水,顿时计上心头:河水不清亮,正是摸鱼的好时候,何不下河来一场“浑水摸鱼”?他向连长建议,连长觉得此法一石二鸟,既可以改善官兵伙食,又可以活跃连队气氛,一百个同意,并让司务负责这次活动。

摸鱼那天下午,毒辣辣的日头知趣地躲进了云层里。河水深处到腰,水浅处仅及小腿肚,个别地方还裸露出斑驳的河床。摸鱼的那段河有50米长,是担任摸鱼总指挥的司务长几天前就选好的。司务长将全连百十号人分成篱笆、桶盆和摸鱼三个小组。他首先让篱笆组下河,由他们排成人墙,封住摸鱼河道的上下游,给这段河扎上口,形成一个篱笆阵。

桶盆组由炊事班的战士组成,他们的任务主要有两个,其中最重要的是摸鱼战斗开始前,使劲敲击手里的锅桶瓢盆,声音越大越好,给鱼制造紧张氛围。另外一个任务,是等大家把摸到的鱼扔到岸上后,负责捡拾并装进桶盆里。

摸鱼组人最多,有七八十个,我也在其中。大家光着上身,下身穿清一色的黄色军用短裤衩。大家精神抖擞,如冲锋队员般站立岸边,各就各位。待司务长一声令下,摸鱼组的人立刻呐喊着跳进河里,窄窄的河床顿时像下饺子一般,挤满了人。大家一边大声喊叫,一边用脚踩,同时两只胳膊不断地在水面上划动,很快,水越搅越浑,变成了一锅浑汤。

在自然水域里的鱼儿,习惯每天在水世界中自由自在地穿梭、游弋,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它们在本能的驱使下开始四散逃命,可水太浑浊,鱼眼难辨方向,只能东一头、西一头地乱蹿。一些鱼把河床里的水草当成避难所,一头扎进去后才发现上了当——由于水草浓密,它们的游速明显下降,当俘虏是分分钟的事。也有的鱼似乎意识到水下无路可逃,干脆脱离水面,亮出“鲤鱼打挺”“鲤鱼跃龙门”的看家本事。但鱼毕竟不是鸟,它们没有翅膀,在滑行过程中被眼疾手快的战士抓住。当然,更多的鱼是在慌不择路的逃生途中,在水下被大家用双手生擒活捉的。

尽管我从来没有干过摸鱼的营生,仍手脚并用地逮了好几条。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条二斤多重的大鲤鱼,它在手中以命相搏后,又重新滑进了水里。可这一番折腾让它彻底晕菜,竟又鬼使神差地跑到我的腿旁,被我用双腿夹住。经过这么一番殊死缠斗,这条鱼不但没跑成,浑身的鳞片反而被刮掉了不少,颇有些悲壮的色彩。

由于这些鱼为纯野生仔,劲儿大、野性足,加之本身又滑溜溜的,两只手难以掌控,所以被抓住后又逃脱成了漏网之鱼的,并不在少数。摸鱼过程中,欢声笑语不断,前一阶段笼罩在官兵头上的沉闷气氛也明显得到消解。看着一分钱没花,白白得来的八大桶活蹦乱跳的鲜鱼,连长一个劲地夸司务长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