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5日
金峻
春帷应是雨线织的,经纬里缠着暮春的絮叨。鹧鸪在竹梢慢吞吞地梳翎子时,江南的茶山早已被乳雾浸透了。篱角那些碎花儿开了谢,谢了开,倒像是春姑娘走急了落下的盘扣。这雨丝儿既不是清明时断肠的泪,也不是立夏擂鼓的急脚雨,倒像婆娘纺的线,把春天细细地收进夏日的笸箩里。
寒山寺的钟声在香樟叶尖打转,老和尚的袈裟沾上了胭脂红。远山在烟雨里青得发黛,新浮萍怯生生地铺开绿绸子,水面上映着游子眉间未干的墨迹。巷子深处飘来的艾草香,怕是春天临走前,给衣襟熏上的最后一缕香气。
范成大把细雨比作游丝,节气便活泛起来了。樱桃红得透亮,牡丹紫染布裙,连瓜棚底下零落的花瓣,都洇着景德镇瓷器的五彩釉色。曹邺一锄头下去,翻起的不单是新泥,还有半篇没念完的《豳风》,被谷雨润得字迹晕开。这节气原是个老砚台,既研得开瓜圃的翠,也粘得起春风撕碎的诗笺。
茶农守夜等春息的模样,像极了母亲盼儿归时,眼巴巴望着山坳里的雾气的样子。待铁锅里的碧螺春翻起碧浪,晨露就在茶汤里打转。有时候,我喜欢在西窗下泡一壶茶,茶烟袅袅地,把暮春的禅意都收进紫砂肚里。有时看得痴了,檐角漏下的光都成了半透明的茧子。
谷雨三朝的无名花最知情趣,有气没气地漫过女墙,落在青石巷里邻家妹子的发髻上。
当戴胜鸟的冠羽掠过枝头,二十四番花信风终于把春帖子送到了。原来它在说:惜春不必折柳,只需在蚕食桑的沙沙声里,听光阴从麦芒上滚落的脆响。谷雨的雨脚轻巧巧的,却在千年诗卷上踩出深深浅浅的水印子。
这节气原是岁月打的同心结,一头拴着春茶的氤氲,一头系着秋收的穗头。踩着田埂看浮萍初聚,忽地明白:永生永世不在那灼灼的花,而在老农弯腰插秧时,脊梁弓成的半轮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