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5日
邵丽妃
又是一年花开时,我站在烟台大学三元湖畔的樱花大道上,看粉白的云絮在枝头攒动。手机突然震动,妈妈发来一张照片:老屋门楣上的铜铃结着蛛网,檐角垂下几簇淡紫色的泡桐花。我望着照片里斑驳的门环,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樱花纷飞的季节。
那时我在高三,打算报考烟台大学,而妈妈却希望我考到南方去。我告诉妈妈,烟台的风景很美。四月的一个周末,妈妈执意要陪我去烟台大学的校园,看看到底是什么吸引了我。清晨五点的公交车上空荡荡的,她靠窗而坐。“听说三元湖的樱花像云霞一样美丽。”她说话时,阳光正透过车窗,在她的鬓角镀上金边,那些星星点点的白发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抵达校园时正值盛花期,钟楼前的樱花林掩映在晨雾中。妈妈捧着相机在树下团团转,忽然指着一棵垂樱惊呼:“快来看,这棵树在鞠躬呢!”她踮起脚想拍花枝,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被春风掀起一角。我望着她微微发福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大学。
在湖边的石凳上歇脚时,妈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铝制饭盒。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榆钱窝窝,金黄的玉米面裹着嫩绿,还带着温度。“怕你吃不惯食堂的菜。”她说话时,樱花正簌簌地落在饭盒盖上,像撒了一层糖霜。我咬下一口,熟悉的清香在舌尖化开。忽然想起临行前她在老屋门前捋榆钱的模样——晨光里,她踮脚压枝的剪影与眼前飘落的樱花重叠成永恒的画面。
去年春天,妈妈被确诊为肺癌晚期。清明回乡时,她正倚在藤椅上晒太阳,腿上盖着我大学时的旧毛毯。“园子里的榆钱又开了。”她指着窗外,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樱花。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老榆树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回应某个无声的约定。那天下午,我们坐在榆树下包了最后一次饺子,她教我捏褶的手法依然利落,只是指尖的茧子硌得我生疼。
窗台上的收音机突然响起《在希望的田野上》,妈妈跟着哼唱时,阳光正穿过榆钱的缝隙,在她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晃动的光影里,我仿佛看见十二年前她在厨房蒸窝窝的模样,蒸汽模糊了她的轮廓,却让玉米面的甜香愈发清晰。如今这棵老榆树已被移走,树坑处新栽的樱花正抽出嫩芽,粉色的花苞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妈妈当年围裙上沾着的榆钱。
三元湖的樱花开始飘落了,我把一片花瓣夹进笔记本。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樱花纷飞的清晨,妈妈站在校园的樱花树下,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春天。而我知道,那些飘落的樱花、老榆树的年轮、铝饭盒里的窝窝,都是妈妈送给我的春天,是永不褪色的生命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