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鸿

周六的时候，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我走路到近郊去挖荠菜。道路两边的花树鼓满了花苞，我一路走一路看，心中充满了盛开的希望。和煦的春风迎面吹来，把经冬的沉闷和琐屑丝丝缕缕地吹走了，让我感觉神清气爽，一身轻松。

村庄为城市打开了通往田野的一角，无边的麦田在眼前铺展开来。我路过村人门前花开满枝的杏树，路过村东拐角处的风花摇曳的玉兰树，顺着土路来到了麦地里。麦苗在春风的吹拂中已经苏醒，透着油油的绿意。和麦苗一起苏醒的还有散布在田埂上的野菜。它们从土里冒出来，四散在田野里。我俯向田野里的植物，心在刹那间安静下来。植物的气息总能使我的内心获得宁静。踏着四季的节拍从容生长的植物是我生命的图腾。

春风起伏，一阵阵地梳理着我的发，也梳理着我的思绪，我在此刻忘却了尘世的嘈杂。我是一个回归田园的农妇，在此刻亲近着土地，亲近着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植物。一株株植物是土地上冒出来的一个个惊喜，土地敞开了宽广的心胸，慷慨地任我采摘她怀抱里的宝物。鸟儿婉转的叫声离我很近，一声声落入我的心里。此时此刻，我能听到的声音唯有鸟鸣。阳光温暖地抚摸着我，我感到周身暖意融融。阳光下土地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母亲的气息。亲近土地，亲近植物，实在是一种自然的养生之道，是一件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情。

忽然想起《诗经》里的句子：“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那种劳作的快乐，收获的快乐，从三千多年前一路欢歌而来，溢满心间。真正的快乐，总是与劳动有关的朴素的感情，这种快乐是古今相通的。“谁谓荼苦，其甘如荠。”采摘植物，不仅能获得精神上的愉悦，还能获得物质上的满足。从田间地头采摘回的野菜，没有农药的污染，没有化肥的催生，干干净净，但却内蕴丰富，一如我的人生。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生命真的就是田野里的一株植物，栉风沐雨，自由生长。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那茂密的莪蒿，长在山的中间。“于以采蘩？于沼于沚。”到哪里去采白蒿？到那沼泽和小洲边采白蒿。“陟彼南山，言采其蕨。”登上那南山去采蕨菜……《诗经》是先民生活的生动咏唱，他们与植物相依相伴，使《诗经》充满烟火美意，也充满自然的气息。

一株株植物，在《诗经》里茂盛生长。荇菜（莕菜）、卷耳（苍耳）、蕨（蕨菜）、葑（芜菁）、菲（萝卜）、葵（冬葵）、艾（艾蒿）、苓（甘草）、芍药、椒（花椒）、蓷（益母草）……据清代学者顾栋高的《毛诗类释》统计，《诗经》中写到的植物约有150种，现代学者潘富俊结合植物学考证，认为《诗经》里的植物有160余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没有哪个春天能比《诗经》里的春天更明艳动人。那个桃花盛开的春天穿越了三千多年的岁月，一直来到了今天。麦蒿、荠菜、苦菜、芨芨菜……我走在时间的通衢大道上，走在《诗经》的春天里，味蕾和心灵都品尝着春天的滋味。那是甘苦掺杂、余味悠长的生命的滋味，是铅华落尽、返璞归真的滋味，是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滋味，是取舍有道、回归真我的滋味。沿途，一树一树的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