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强

上世纪80年代至本世纪初叶，烟台兴起一股西装热。

改革开放前，国人的服装基本以中山装为主。我长那么大不仅没见过西装，甚至连名字也没听说过。记得第一次见到西装，还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那时烟台还不大，每到周末或节假日，在文化广场、毓璜顶公园等一些休闲场所，总能看到一个扎着一条皱巴巴的红色领带、整套西服像水桶般箍在身上的老头儿。这身打扮，在“远看一大堆，近看蓝绿灰”的当时，显得格外扎眼。老人年逾八旬，彬彬有礼，颇有学问，还十分健谈。据称他会测生辰八字，身边总围着不少年轻妇女，她们在啧啧评论他西服的同时，还要求他为她们算一卦。记得妻子当时讨得的话是：“你（指妻子）会过日子，能存得住钱。只可惜你对象不太听你的话，否则你家的日子会更好。”这句话日后成了妻子手中的利器，我们俩一旦在生活中发生矛盾，她总会用这句话来降我。

在人们的印象中，烟台仿佛一夜之间兴起了西装热，这实际是人的习惯性思维在分析与判断上出现的偏差。烟台是小城市，在时尚的接受度与包容度上，明显滞后于大城市。烟台真正的西装热始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上世纪80年代末到上世纪90年代初达到顶峰。那时不光机关事业单位，就连企业职工都一律穿西装上班。以我单位为例，公司上万人，虽然没有人在着装上刻意要求，但每个人上班或外出办事时，都穿得西装革履，好像这样才算正规，才像办事的样子。

记得我是在1987年做了第一套西装。那时工资很低，我们很少去百货商场买成衣，我每年一套中山装，都是买布到裁缝铺做的。我的第一套浅灰色西装，上衣为单排扣、平驳领，衣服后襟不开衩，衣服下摆为方角，这也是当时比较流行的款式。这套西装我穿了三四年，上班、劳动甚至参加婚礼都穿它，可以说为我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的第二套西装是黑色的，上衣为双排扣、戗驳领，后巾为单开衩。这套西装是请我的一个邻居做的，她没有正式工作，依靠缝纫手艺养家糊口，在我们那一带小有名气。由于长年累月地低头干活，她40多岁便出现了严重的驼背。她的衣服做得很仔细，我穿上后自我感觉良好，只可惜在一次骑自行车送孩子上学的路上，摔了一跤，好端端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让我心疼不已。

我的第三套西装是买的。1992年我去深圳出差，在深圳国贸大厦闲逛时，看中了一套商标为“九牧王”的蓝色西装。这件西装的下摆为圆角，后襟双开衩，还带了一件与衣服颜色相同的马甲。尽管价格不菲，我还是咬牙买下了。我原来扎的领带都是在烟台的夜市上买的，为了这套西装，我决定买条金利来领带。但这个牌子的领带特别贵，一条要三百元。我利用在深圳的机会，请去香港办事的朋友为我捎来一条。由于是免税商品，只花了不到50港币。这条金利来领带为绛紫色的真丝面料，手感好，色泽温润，外观亦十分挺括，用久了也不会变形。在参加婚礼与宴会等一些正式场合，我一般扎这条领带，至今它仍被我珍藏在衣柜里。

至于那时的职业女性，也照样穿西装、扎领带。不过，她们的西装大部分是工装，即人们所说的职业西装，这种情况在一些为民服务的窗口单位格外明显。而夏天的女式西装一般为套裙，由于是裁缝现场为她们量体裁剪，因而都做得紧身合体，展现出女性凸凹有致的曲线美，看起来十分养眼。直至今天，这些西装仍是银行、电信、房产中介、酒店等单位服务人员的不二服饰。那年妻子所在的单位统一为女职工做职业套裙，而她正忙于办理厂内调动，结果衣服被弄到了二上（烟台土话，两不管）。妻子跟厂子打了很长时间“官司”才得以解决。

进入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潮流仿佛一夜间来了个大转变，街面上开始流行休闲服装。休闲装最大的特点是多样性及简洁性。而其着重强调舒适性和随意性，受到人们的广泛欢迎与追捧。应该说，休闲装是追求自由与个性的设计师在服饰方面的倾情之作，亦是对抗快节奏生活束缚的清晰表达。

我最后一次买西装，是2001年在烟台举行的一次服装展销会上。那件平驳领单开衩西装上衣的布料、工艺都十分考究，由于没有配套的裤子，商家减价处理。进入本世纪初，日渐式微的西装不再一枝独秀，服饰呈现群芳争艳、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态势。服饰如此这般变幻莫测的演变，也从侧面佐证：很多事情，时间会帮助我们作出最好的决定。

现在，穿件T恤即可出门，我反而怀念穿西装的年代：妻子站立面前，细心为我系领带，空气中弥漫着我们年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