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下的孩提时代

2025年04月03日

姜德照

在我的记忆里,老家院子的西墙根下,每年都一溜儿地种着十几棵向日葵。这些向日葵长得很快,不久就高出院墙顶一大截儿。向日葵的花盘金灿灿的,犹如一个个怒放的小太阳。

向日葵的旁边是一个小菜园,父母在里面种着葱、蒜、白菜等各种蔬菜。院子靠东墙根的地方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上枝繁叶茂;院子的南面种着几棵葡萄,葡萄藤蔓延着爬在葡萄架上,整个院子就像一个小型植物园。当时父亲在邻村中学当公办老师,母亲在生产队干活。父亲每月的工资是二十九元五角,母亲每天记六个工分,这点钱养活我们一家六口显然不太可能。年底的时候大队“开支”,给各家各户发年终钱,我们家一般都是负数,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母亲活着的时候常说我出生后吃奶的时间太短,仅有三个月,其他时候吃的是地瓜面饼子,因此身体很弱。她还说我有时候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地瓜面饼子掉在了炕头的被褥中,她还以为是我夜里排出的大便。

农忙的时候,母亲要到生产队的麦场上打夜班。她把院门锁上,留我们兄妹四个守家。那时候弟弟刚出生不久,有一次,他在炕上盖着小棉被躺着,突然睁大了眼睛,随后在炕上拉了一大滩稀溜溜的大便,黄灿灿、臭烘烘的,我和两个妹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母亲上山干活快回来了,怕她看到后发火,情急之下,我把弟弟抱了出来,然后用小棉被把炕上的粪便盖了起来。母亲回来后自然火冒三丈,我和大妹挨了好一顿打。母亲生前经常念叨这个故事,说到揍我和大妹的情景,总是不由自主地眼红落泪。

关于我的弟弟,还有一个小故事。当时,我家那个小菜园外有一段用土石砌成的矮墙,弟弟经常把身子靠在土墙旁,趁大人不注意时抠出一把砌墙的熟土塞进嘴里。后来我们才知道,他的肚子里生蛔虫了,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由于家里的日子过得太紧巴,奶奶就自作主张,在我七岁的时候,把我过继给了没有孩子的伯父伯母。那时伯父伯母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伯父在市里的企业上班,所以过继后我主要还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过继只是奶奶为帮助我家找的理由。虽然家里只剩下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少了我的一张嘴,但日子过得还是不宽裕。那段时间父亲被学校推荐到市里的教育学院进修,本来可以住在市里,可他放心不下母亲和弟弟妹妹,就在下课后骑行60多华里跑回家,第二天清早再早早起来,把猪圈里的粪挑完,再骑车风尘仆仆地赶去教育学院听课。那时正是冬季结冰的日子,去村里的水井挑水成了困扰母亲的难题。母亲有恐高症,加上井台上结了一层厚重的冰,望着井里的水,她的腿就打战。于是,每逢去挑水的时候,母亲就带着弟弟妹妹同去,几个人一起在结冰的井台旁拽着井绳拔水桶。有一天,父亲下午不上课,早早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一根甘蔗。那可是我家第一次吃甘蔗,母亲特意让妹妹把我喊了回来,给我们每人分了一小节。那甘蔗真甜啊,我连甘蔗的皮都咂吧了半天,还把甘蔗的骨节全吃了,一点都没浪费。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老家的房子早已闲置了,院子没人管理,满是杂草。有时候我回去看老房子,好像还能看到院墙下的那排向日葵,带着太阳般金灿灿的颜色,就像我们家的日子一样,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