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从娟

每天下午路过黄务街，在靠近官庄小学的位置，就会看到那个街边的书摊。书摊很简单，就是支起一个铁架子，上面铺一块又宽又长的木板，上面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地摆满了书籍。旁边的一辆面包车的车门敞开着，里面也是一摞摞的书。在这里摆书摊的是一位约五十岁的男士，他从不招呼生意，总是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书籍。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间过来摆摊的，反正几乎每天下午我都会看到这个书摊。我路过这里的时候一般都是放学的时间点，来接学生的家长跟赶集似的熙熙攘攘。等待的空档儿，家长们正好随手翻翻书打发一下时间。学生放了学，也会一窝蜂围着书摊转一转，翻一翻。一阵风吹来，把文字吹到校园附近的四面八方。

现在网络发达，各种媒体信息铺天盖地，大人小孩都成了手机控，读书似乎成了一件奢侈的事。街头上的书摊也很少了，少到你走几里地甚至几十里地都很难看到一个。所以，这个书摊，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每次路过书摊，尽管天色已晚，但我的脚步总会慢下来，手也随即翻起了书。翻书也是一种乐趣，翻翻看看，闻一闻书页晃动时泛起的纸香。往家的方向走的时候，一路回想阅读过的文字，心中难免荡漾起涟漪，实在是妙不可言。

有一次，我在书摊上居然淘到了萧红的《呼兰河传》。这本书我早有所闻，却一直未曾阅读，惭愧得很。那日一见，果断拿下，收入囊中。记得去年五一期间，我刚邂逅这个书摊的时候，就买了一本《苦菜花 甘蔗芽》。这本书的作者是姜淑梅，一位带有传奇色彩的老奶奶。她60岁才开始跟女儿学写字，75岁开始学写作，不到一年，创作十余万字。我看过她出版的第一本书《穷时候 乱时候》，书中的故事短小精悍，情节生动，是一部乡土家族史，也是一部被战乱、死亡和饥饿浸泡的民族血泪史。姜淑梅阅历丰富，历经战乱、饥荒年代，笔下的故事篇篇精彩传奇。她在晚年实现了从文盲到作家的华丽蜕变。

东方文化市场有个旧书店，一次和朋友去淘书，被店主拉到他们家的“烟台东源阁书院”群。每天晚上7点是群里的高光时刻——准时上传图书。这些书大多都是旧书，封面都已被岁月包浆成黄褐色。每本书都标有价格，从三五元到十几元不等，很亲民。接下来可就热闹了，群里熙熙攘攘几百人都出来淘宝，这本我要了，那本他留下。我刚刚想拍下那本王朔文集《橡皮人》，一句“橡皮人我要了”豁然弹出。于是便紧盯着手机屏幕，期待下一轮上传书目。这不仅仅是购买书籍，更是一种淘宝的体验。读书要有兴趣，没有兴趣，就不会形成良好的阅读习惯。比如说我，喜欢温情的散文、小说之类的书，而对那些文史资料之类的书籍不太感兴趣，所以很少买。好在百货中百客，这么多书，总有一款适合你。

“烟台东源阁书院”群里出售的书籍名目繁多，有1982年的绿皮《青年文学》，也有1983年李存葆著的《高山下的花环》；有烟台作者安家正著的《老烟台履痕》《烟台要事考略》《回忆红七军》《白求恩》《焦裕禄》等，还有《保健食谱大全》《家的模样》《鲁菜之都》等家常日用书，还有《青年文摘》《读者》《春秋》之类的旧杂志。涉及面很广泛，真是旧书大荟萃。有位淘书者发话说：“这些书，是我们那代人的情怀。”因为是旧书，所以价格都很低廉，比如说，一本2001年的《巴金小说》售价才6元，一本北岛的《蓝房子》售价才8元，这让广大书迷过足了淘书瘾。

有很多名家，也和我一样享受到了淘书的乐趣。比如说朱自清，他在《伦敦杂记》里说：“你得像逛庙会逛小市那样，一半玩儿，一半当真，翻翻看看，看看翻翻，也许好几回碰不见一本合意的书，也许霎时间到手了不止一本。”孙犁则说，读买来的廉价书是野味的读书，印象深刻，乐趣也最大。解放战争时期，在河间县的集镇大街上，有推着独轮车卖旧纸书的小贩，孙犁曾花很少的钱，买到了原版书《孽海花》，他迫不及待地坐在树下读得津津有味。汪曾祺在上海一所中学任教时，在校外地摊上，用极低的价钱，买到了一本万有文库汤显祖评本《董解元西厢记》。书中汤显祖的批语极为精彩，曾被汪曾祺视若珍宝。旧书自有其强大的生命力，它始终会给淘书者带来意外的惊喜。无论数字阅读如何廉价，拿到手的纸质书都具有不可替代性。

爱书人买书，就像女人买衣服，永远不嫌多。在旧书店买书，或在街边书摊淘书，每一次都充满了期待和惊喜，因为不知道会淘到什么样的宝贝，这种不确定性增加了淘书的乐趣。若是遇上自己喜欢的好书，便眼疾手快，统统抱在怀里，然后再和摊主讨价还价，以求花最少的钱买最心仪的书。那感觉，简直就像淘到了宝，回家翻翻看看，看看翻翻，眉眼含笑，能乐上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