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门”双岛“姊妹花”

——与著名作家王海鸰、刘静一起感受长岛和长海

2025年02月14日

吴忠波

近日,欣见省政府推动烟台—大连“双城联动”、烟台电视台“海那边”节目回顾一周年,将我的思绪拉回到12年前。2013年3月,我应邀到大连獐子岛集团指导文旅项目,间隙与其总裁助理、独立董事暨当年中国作家走进獐子岛活动组织者孙颖士先生,交流“军旅文学”作家王海鸰、刘静上岛采风的情景。

军旅海岛姊妹,结伴“同框”出镜,由此引出了一段我俩与二位作家共鸣的长岛、长海“内外”长山列岛的故事,亲切生动,犹在眼前。

谁能想到,刘静和王海鸰这两位堪称“大咖”级别的作家,竟然都是海防前哨小海岛出身,长岛人。人少地狭,同岛而居,与我们这些海岛“土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向孙颖士炫耀着家乡大作家的风采,他也听得津津有味,啧啧叫好。

刘静(1961年—2019年3月30日),笔名刘政,是因《父母爱情》电视剧一炮走红的编剧。她1993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1979年应征入伍,历任总参第三通信团班长、分队长、副教导员,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编辑。

刘静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散文集《走好你的路》,中篇小说《飘荡》《你在哪里等我》等,《寻找大爷》获1998年《解放军文艺》奖,中篇小说《父母爱情》获1996年全军新作品一等奖及1998年《中华文学选刊》奖。

《父母爱情》小说及后来的电视剧,以长岛军人家庭为原型,将父辈克服出身差异、文化程度悬殊、生活环境恶劣以及特殊时期的生存困境,守岛建岛,抚养子女,共同走过风雨几十年的家国情怀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荡气回肠。

刘静是从驻长岛部队“家属大院”走出来的。她比我大一岁,曾在我任职的南隍城乡(岛)出生并生活过。她与堂兄吴春明和同事徐滔,是长岛中学高中十一级一班同学。1978年,适逢全国恢复高考,他俩和刘静等几个喜欢文学的同学分在了文科班。后来刘静在1979年考上了军校。

据徐滔介绍,刘静来自空军雷达兵某团南隍城岛,高二时17岁,长到1.66米的大个儿头,在班级里属于“高草”。刘静常向同学们讲空军雷达兵搜索敌潜艇,军民布下天罗地网、围歼来犯之敌的故事。

老家长岛的王海鸰,1952年出生于山东济南的一个军人家庭,在6个姐妹中排行老四。王海鸰是内地作家、总政话剧团编剧,有“中国婚姻第一写手”之称,1985年和1988年先后创作中篇小说《她们的路》《星期天的寻觅》。1992年,王海鸰由爱情剧《爱你没商量》开启编剧生涯。1999至2015年,她担任编剧的《牵手》《不嫁则已》《中国式离婚》《新结婚时代》入围第13届上海电视节最佳编剧奖。

2006年,以王海鸰为生活原型的《大校的女儿》在长岛拍摄。当时我在旅游局,便主动拜访剧组,提供景区场地,搞好清场、环境服务。翌年我调到宣传部,通过朋友联系上了王海鸰,陪同县主要领导进京拜访她。在双拥办安排的工作餐上,我终于见到了王海鸰。她慈眉善目,精明干练,坚毅刚强。无障碍、叙家常式的交流,使我得以面对面询问她的情况。

“我父亲是长岛北长山岛人,我也在长岛当了14年兵。”这是我第一次确定她的父亲是长岛籍人。当时她作为现役总政的专职作家常驻北京,已有四五年没回长岛了。她在南长山岛仍有亲属,北城村的老房已卖给了村里人。

言语中,她的眼神溢出浓浓的乡情,对故乡有种莫名的爱。特别是在父亲家乡当兵的经历,让她的气息由淡河水向咸海水过渡,味蕾自“重口味”(济南饭菜)往海腥味转变。

交谈中,我力邀她在长岛建立影视基地,当时她不确定,说考虑考虑。12月,她通过我朋友邮箱发来回复,说长岛影视文化,有短线和长线可作选择。短线是,《大校的女儿》电视剧12月中旬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播出,可邀请男一号姜士安的扮演者出任长岛形象代言人。长线为,协调企业家在长岛注册影视公司,还可介绍“印象丽江”团队策划“长岛”项目。她最后说:“请放心,我会为我生活了14年的地方,为我父亲出生的地方,尽我的力量。”

见我滔滔不绝地介绍刘静和王海鸰,孙颖士也有些急不可待了。他得意地告诉我,2009年仲夏,他有幸陪同十几位著名作家到獐子岛采风,与名家学习交流,受益匪浅。由于刘静和王海鸰都是海岛出身,采风中有时拿獐子岛与长岛作比,或感受平常或体味深刻,言行举止与他人异样,所以他对两人的印象极深。

开始时召集人透露,刘静真诚直爽、快人快语,是个十分活跃的人物。但见面又觉人如其名,很沉稳很低调,静得像好天时的大镜海儿。从她的言行中,有时分不出是客人还是主人。如参观幼儿园、养老院、学校、海防连时,大家都在听讲、观景、拍摄,而她却像回到自己的故乡那样,这里东西不整了,就随手摆放整齐;那里花盆没水了,便提桶浇浇。她那麻利、自如的动作,自然不违和,轻盈,柔美,滋润。

那天篝火晚会后,是作家留下感言的环节。没想到并不活跃的刘静情透纸背,率性地写下“故乡般的獐子岛”几个字。此次作家行程的记录者、《大连日报》驻京记者肖正见刘静一反常态,扶着栏杆望着大海发呆,很是诧异。刘静不好意思地解释:真的,獐子岛的海,就像我小时候故乡的大海,让我怎么看也看不够哇。肖正后来说:哗哗的海浪声伴着她柔柔的话语,填平了我与她陌生的缝隙。

刘静在采风文章中说,是獐子岛打开了她儿时记忆的大门。船未靠岸,她依稀“看到多年前故去的父母,依然年轻地站在码头上向我挥手……”你似乎听到她在喊:“亲爱的爸爸妈妈,难道你们一直都没有离开海岛吗?你们知不知道,我想念你们,经常会从梦中惊醒啊!”

在肖正的印象里,王海鸰就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这次大连獐子岛之行,她是为了儿子,也是为了寻找自己曾洒下汗水和梦想的那片蔚蓝又纯净的大海的。短短几天时间,人们见识了一位母亲的舐犊之情,领教了一位中国情感剧大腕,是通过怎样细致的采访、深入的体验当之无愧地拥有这一称呼的。

两天后的午餐上,当有人询问王海鸰有何感受时,她以一句“正在感受”,戛然斩断了人们对她的客套。因为她正全神贯注地采访同桌就餐的人——老英雄王天勇的儿子王有亮,一直把火锅问干、别人将海珍吃完。

还有一次到海防连慰问,王海鸰不顾烈日当头,手持微型摄影机,穿梭于摸爬滚打的战士中间。当人们向她投去赞佩的目光时,她竟喜不自禁:战士们太可爱了,我全都录了下来。他们让我想起了过去当兵(长岛)的日子。以后我会经常翻看这些珍贵镜头,他们给了我太多的美好和感动。

在大连期间,孙颖士先生将那次中国作家獐子岛行结集《走进獐子岛》郑重地赠予我,签名“忠波留念,颖士于大连”。我喜出望外,急不可待地翻阅起来,立马就找到了刘静和王海鸰写的文章。

自认为当时还不算最著名作家的刘静,在《故乡般的獐子岛》中,记录着她由不屑到赞佩的过程,以及仿佛到了故乡的真实感受。“我是在内长山岛(长岛)长大的,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海的那一边是外长山岛(长海)”“这一内一外两个要塞区,像一把坚固的铁钳,牢牢地守护着祖国的黄海之门户。那真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呀!”

当时刘静和同伴们是有偏见的,认为“内长山是老大,外长山是老二”。“想想很过瘾,老大在前边背着双手信步闲庭,老二在后边满头大汗地气喘吁吁。”有了这样的先入为主,在京时,只要有人拿大连海鲜与胶东做比较,都会被刘静一个个地摁下葫芦。

而当“戴着一顶北纬39度的大帽子”的獐子岛海参招摇于京城时,她仍然倔强地反驳:“我们内长山的海参,根本就用不着作广告。”当这次“獐子岛的海参不费吹灰之力被我(刘静)消灭掉了,公正地说,味道是不错,但我还必须坚持另一种公正:内长山的海参也不错,起码不比獐子岛的差!”

当刘静登上獐子岛后,同样的大海气息和海岛景象,让她在长海和长岛之间,不断地切换着镜头和感受。

——乘船时“海面像镜子一样”。“恍惚间,我又回到了从前。”暑假结束后,她从烟台游玩回来,乘船进岛。平常七八个钟头,遇上风浪,10个到20个小时也是有的。

——她1979年当兵离开海岛,到2009年整整过去了30年。她幻想着,白色的浪花一连声地追问:“是你吗?你回来了吗?”她在心里大声回应:“是啊!我回来了!你们好吗?”这时,眼泪模糊了双眼,她仿佛看到了侯在码头上自己的亲朋。

——她踏上獐子岛码头,当人们扯着嗓子呼朋唤友的时候,那长海土语,跟她从小听到大的口音简直是一模一样啊!这令她目瞪口呆了!也让她觉得亲切极了。

——看到獐子岛人特别是妇女的穿戴,刘静更无语了。“她们对鲜艳亮丽的颜色的喜爱,一如远在大海那一边的长岛的女人们。女人头上包裹着的艳丽的头巾,历经30年,一点颜色也没有褪,那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啊!”

——还有獐子岛人的热情,是刘静早在长岛被晕染和浸润过的,会直顶天灵盖和直抵心灵的那种。不知不觉,她的立场变了,屁股坐到獐子岛人那边去了。她像主人一样,告诉大陆出身的作家们,岛上的海鲜如何好,怎样才能吃得妙。因为,她朦胧地感觉,长岛与长海似乎有种莫名的联系!

王海鸰的《獐子岛启示录》,感受与刘静大致相同,亦因携儿带媳而有别。“我爱海。第一次与大海见面是1969年初。我刚刚16岁,穿一身没有帽徽领章的新军装由山东蓬莱乘登陆艇进岛。”

“那天的海是浅灰色,海面平静,如一块无边的巨大玻璃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同来的新兵们被海的辽阔气势震撼得呆了,半天,才有人说出话来,说的是‘啊!’那一刻我也惊讶,原因却完全相反。我感觉到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亲切,仿佛和它相知多年”。

王海鸰的感觉是灵敏的,也是细腻的。进长岛“四十分钟的航程,我始终站在登陆艇的甲板上看它,它也看我,柔软,明亮,闪闪烁烁。没有人告诉我没有人知道我将要去的那个岛就是我父亲的出生地。”

冥冥之中,自有实情。“当兵几个月后父亲才在信中告诉我说,我所当兵的长岛是我的老家。顷刻间所有的迷惑如潮水般退去,谜底显现:我的生命原来与大海一脉相承。当年,父亲参军离开了它,几十年后,我参军回来,16到30岁在长岛14年,海是我青春的见证。”

王海鸰的长岛军旅生活,感受至深。特别是对海岛的海鲜,她慢慢有了亲身体验和发言权。“秋季是长岛最好的季节,傍晚是最好的时刻。来自四面八方捕捞对虾的渔船云集码头,各自开始生火做饭,支支炊烟笔直上升,上升着融化于无形,变作了海上的氤氲。”

海岛人成群结队地来到码头,在渔船上和鱼堆旁,跳上跳下,讨价还价。王海鸰与战友也常常出现在这里。水产不收的螃蟹,是她们采购的主要海货。“我跟他们讲价,最便宜讲到七分钱一斤”。她们“回到宿舍,点上小煤油炉,将螃蟹用脸盆煮,上面扣一只脸盆做盖。随着水温上升,螃蟹将脸盆抓得咔咔作响,需要人将上面的脸盆紧紧按住。煮好了,就着盆吃,另一只盆吐皮儿用,两三个人一晚上就能吃出一脸盆的皮儿。”

到有探亲假时,她们会提前买鱼买虾,洗好后搓上盐,或晒或晾,然后再带回家。有一次,王海鸰买了一堆刀鱼,也是自己清洗干净,简单用盐洒一下,准备带回家。当时有几个外地人,见此还问“你抓了这么多鱼啊!”回宿舍说给战友听,惹得大家好一通笑。

而这次獐子岛之行,吃海参、鲍鱼、扇贝、海胆,大个大盘,原汁原味。王海鸰餐后饱腹,竟吃了六片消食片和两个山楂丸,才稀释一下肚子的鼓胀。乘船海上钓鱼,她竟能百发百中,一杆多条。

作家们还观看了渔民捕捞。几十米深处,渔船锚停,渔民穿潜水服下潜,随后一袋袋珍品海物被倾倒到舱面,黑乎乎、紫莹莹、粉嘟嘟,丰富多彩,一派丰收景象。接下来几天,拜妈祖庙的海神娘娘,参观海珍品育苗场,到小岛上的学校、养老院等等,王海鸰与儿子儿媳一起,感受到了与长岛故乡一样的浓浓的海岛气息和暖暖的大海拥抱。

时光如白驹过隙。离开大连12年,我和孙颖士与二位大作家的交流,却还历历在目。可惜刘静年纪轻轻已于2019年过世,而她的《父母爱情》同名电视剧在2014年全国双网收视第一,2015年、2018年、2021年,分获中国广播影视大奖第30届飞天奖优秀电视剧奖,第24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国际传播奖,首届奥莱坞国际电视节金萱奖,建党100周年全国优秀电视剧奖。

王海鸰,这位编剧常青树却风采依然,2013年以1000万元的编剧稿酬收入登“第8届中国作家富豪榜”第12位。她编剧的现象级大剧《人世间》,从2022年11月到2023年9月,先后获评第13届澳门国际电视节最佳编剧奖、第31届中国电视金鹰奖最佳电视剧编剧奖、第28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编剧(改编)奖、第34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优秀编剧奖,获得第1届中国电视剧年度盛典年度编剧提名、第1届金熊猫奖最佳编剧奖提名。

与孙颖士的交流和时过境迁的感受,引发了我对长岛、长海二岛的同等激情的思考。连烟隔空,光阴不老。想必孙先生与我一样,此时共享她俩耀眼之成就,是多么的值得感怀和欣慰啊!

同生长于长岛这块“大石礓”,也有到访长海、结缘獐子岛的经历,使我与刘静、王海鸰既有同等感受,又有差异感觉。刘静上獐子岛如入长岛之境的印象,与1993年我第一次到长海的感受相同。从大连一上船,客舱里的人就声音高八度,且多有家乡的口音。“哎,上俺这场来吧!”“妈妈呀,你哪蒙才来!”对比从烟台到大连船上的旅客,这完全是蓬莱坐船进长岛的感觉。问了一下说话人的祖籍老家,果然有长岛的,有蓬莱的,还有登州府的。瞬时,你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刘静有所不知,长岛与长海(獐子岛)人的口音、习俗一样,大多为同族之因。或闯关东,或移民,长海獐子岛有不少长岛籍居民的。如我们砣矶岛吴氏族人吴吉平,于清朝道光至咸丰年间移民到獐子岛。他们的后辈寻根续谱,彼此往来,到目前已成岛上较大族群,仅与我同辈的“忠”字辈,就有120人。大口中村的吴家大院,就是我们砣矶岛、獐子岛吴氏共同的老窝。

有一次我去獐子岛考察,吴姓党委书记也是同宗族人,叫我“小叔”。那天他叫镇里一女职员过来陪客,说:“你老头子回来了!”女士急切地问:“在哪儿,在哪儿?”吴书记指着我说:“他也叫吴忠波!”这下子,把这女同志弄了个大红脸。原来她丈夫与我重名,在县城大长山工作,也是我们砣矶岛籍人。

与刘静相比,王海鸰对海岛的认识较为单一。她到长岛后,一直在军营中生活,没有真正融入海岛渔家,对当地的民风习俗也不太了解。她对海岛的认识和吃海货的次数,远不及刘静这个“坐地户”。

王海鸰自己都说,离开长岛调到北京,才慢慢发觉,囿于工作性质,囿于缺乏见识,她对大海的所知了解,仅限于表面的,局部的:它的美丽,它的暴戾,它的富有,它的无情……其余的全然不知。

长岛与长海是天造地设的“姊妹县”,二者的关系,除了血缘上的联系,还有历史事件作精神纽带。特别是19世纪70年代砣矶岛“长渔七号”渔民海上救助长海县16名船员,成为全国见义勇为、弘扬正气的典型案例。

“二二二”(2003年)海上救助辽旅渡81名乘客事件,也是长岛砣矶干群军民的壮举。我邀请央视东方时空做了两期大型专题《海上大救难》节目。由此,砣矶成为中国“救命岛”,世人无所不知。

长岛和长海历史上地域、产业、人文相同,在过去的年代里,有许多互动和互促的机会,叫着“号儿”你追我赶。渔业捕捞时期,船网竞技;养殖底播时代,贝藻相长;文旅三产业态,取长补短。新世纪前后,我先后带队到长海和旅顺考察广电、旅游;后来长海县曾派一名副局长,到我所在的旅游局挂职。目前,作为烟台—大连“双城联动”的“戏眼”,长岛正打造国际零碳岛,而长海却已开建民生跨海桥。

胶辽两兄弟,海岛姊妹花。愿《父母爱情》的血脉,在新时代结下烟台、大连《人世间》的文明发展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