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新军

回家路，如同一条长长的丝线，一头牵着游子的心，一头连着遥远的家乡；回家路，如同一座弯弯的桥，让天堑变通途，让两岸能交融；回家路，蜿蜒而曲折，艰辛而沧桑，却让人向往，令人眷顾。

踏上回家路，让人心潮澎湃，让人忘却劳顿，让人奋不顾身。无论怎样的坎坷，怎样的挫折，怎样的境遇，游子们总是憋足了劲儿——回家。

转眼间，我身处异地他乡已经30余年了。每每临近春节，便不由自主地遥望回家的路。这是一条长达2000公里的路，这是一条难以用双脚丈量的路，这是一条需要翻山越岭、辗转多种交通工具、车马劳顿的路，这也是一条只有起点、没有终点的路。

记得第一次踏上春节回家的路时刚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精力充沛。经过了一年与家人的分别，无比思念父母，思念那个地处山坳的小村庄，思念村庄背后那条涓涓的河溪，思念那方蓝天白云，思念那浓浓的乡音乡情。于是，我们这些来自大西北的同行者相约而行，踏上了春节的回家路。

那天，我们如同刚刚出笼的鸟儿，欢呼雀跃，忘乎所以，坐在西去的火车上，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没完没了地说呀，笑呀，唱呀，顾不得欣赏窗外的风景，顾不得列车经过了哪些站点，顾不上是白天还是黑夜，任时间在我们飞扬的嬉戏中匆匆流逝，激动而欢快的心情始终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我们忘却了疲劳，忘却了离乡打拼的艰辛，忘却了千山万水遥遥的征程，期待着与亲人相逢的那一刻，期待着融入乡音乡情的美好时光，期待着无忧无虑的日日夜夜。

终于，看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小山坳，看到了那缕袅袅升腾的炊烟，看到了那排像钢铁战士般坚强屹立的小白杨，看到了老黄牛悠闲地漫步在池塘边……找到了家，春节回家路就这样结束了。回家的感觉真好，依偎在院门前，晒着暖暖的晨阳，聆听浓厚而亲切的乡音，惬意而温馨。再去久违的小溪旁，看流水潺潺、鱼翔浅底，回想春天时翠鸟起伏、青草吐蕊、白云徜徉……陶醉其中，久久不愿醒来。

同样难忘婚后的春节回家路。因为妻子的家乡在宁夏，于是我们的必经之地——西安，与我的家乡、她的家乡构成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再与出发地烟台相连，如同一个巨型的风筝，从黄海之滨，一直延伸到黄土高原、西部腹地。路途更加遥远、更加坎坷，回家消耗在路上的时间更加漫长。整个春节假期，几乎就这样匆匆忙忙、来来回回地奔波在路上。还是出于对父母亲人的思念、出于对乡音乡情的留恋、出于对亲切村庄的向往，年复一年，我们乐此不疲地奔波在春节回家的路上。

随后的每个春节，我们沿着同样的轨迹，穿梭在茫茫人海中，穿梭在重峦叠嶂的山川河谷间。每一次的穿梭，我们都怀着不同的心情；每一次的穿梭，都为时光的年轮增加了一道印记。于是，这印记刻在脚下，也刻在额头，更刻在心中。

随着交通工具的更新，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春节的回家路愈来愈“近”，不再那样艰涩，不再那样漫长。然而，每每提及回家，看着父母花白的头发、弯曲的后背、蹒跚的脚步，便有一分担忧袭上心头，担忧倘若父母离世后，这个家，又是一个怎样的家；这条路，又是一条怎样的路。

就是在这样的担忧和顾虑中，永远也不想看到的一幕仍然残酷地呈现。2009年临近春节，母亲、父亲相继病危，得到消息后，我即刻启程，风驰电掣般地赶往家乡。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所有回家路途中用时最短的一次行程，虽然只有几个小时，却又是所有回家路中最受煎熬的一次行程。为了能够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我只觉得行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都是如此刺痛心灵。

父母在，家即在；父母去，家空旷。而今，春节的回家路渐渐淡出自己的视野，淡出自己的心扉，变得朦胧，变得模糊，变得苍白。每每看到电视、网络中游子们踏上春节回家路的激动、亢奋和沧桑时，我的记忆只能停留在往昔。路依然在，并已便捷、通畅了许多，但是，我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终点。

也许，春节回家路，原本就没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