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颖

小区的楼旁有几株冬青树。春天的时候，冬青树会开白色的小花。落花之后，肉眼不可见的果实经过时间的锤炼，待到秋末初冬，便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又一个红彤彤的小果实，像极了红豆。

想起红豆，王维那首《相思》不请自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曾以为这首《相思》，是王维送给一位端庄、聪颖、纯情的女子的，事实上，这首诗是王维送给李龟年的，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江上赠李龟年》。

重新翻读了张炜先生的《唐代五诗人》中的王维篇。在“声气相投”这一讲中，张炜先生讲到了王维人生中的几个重要人物。首先是王维的母亲，她对王维的生活态度和世界观影响巨大。其次是王维的弟弟王缙，他与王维皆是博学多才的才俊，后来官居宰相。在王维遭难的时候，王缙奏请削去自己的官职替兄赎罪。再一个是宰相张九龄，他是王维的大恩人，曾经擢拔王维为右拾遗，是王维一生最依赖、信服和崇敬的人。张九龄的官场沉浮，直接影响到王维的仕途及思想变化。王维的内弟崔兴宗与王维相处融洽。王维最初选择隐居终南山，就是这位内弟与之相伴。

有一位诗友的名字经常出现在王维的诗篇中，他就是裴迪。裴迪与王维一生交好，在王维命运转折的几个关键点上，都出现了他的身影。从终南山隐居到辋川唱和，特别是王维身陷叛军之营、恐惧悲伤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裴迪前去探望，为此王维写下了那首《凝碧池》。这首诗后来成为王缙手中最有力的佐证，也是唐肃宗重新起用王维的凭据。

张炜先生在“声气相投”这一讲中并没有提到李龟年。王维和李龟年的友谊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友谊的起因也有迹可循。李龟年是玄宗时期著名的音乐家、作曲家、宫廷乐师。他出生于音乐世家，与兄弟李彭年、李鹤年一起创作的《渭川曲》深受玄宗喜爱。王维除了是诗人、画家、书法家之外，还是音律家、琴师。相同的技艺、共同的爱好，促进了两人友谊的萌生与持久。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长安沦陷，玄宗出逃，王维被俘身陷叛逆之营，李龟年流落到江南。流离失所的李龟年在异乡的街头弹唱王维为他写的《相思》，思君、思友人、思往昔之情浓烈而凄然，常常词出口中，泪流满面。

相传汉代时期，一位男子从军戍边，他的妻子天天站在村口的树下遥望远方，盼望她的丈夫归来。天长日久，她思念的泪水流尽，再流出来的竟是滴滴血泪。血泪滴下化为红豆，红豆生根发芽，长成大树，树上结满殷红的豆子，人们称之为相思豆。

相思红豆本意为见证爱情，有了王维的“此物最相思”，有了诗佛与乐圣的真挚友情，采撷而来的红豆便有了新的寄托。

小区冬青树的小红果，终究不是红豆，但我愿意把它们视作红豆。清风里、皓月下，路过它们时，总有一些人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走来走去。这些我思念的人，都是我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