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昌梅

打开冰箱时，我看到先生买的一袋粽子，才恍然惊觉，端午节快到了。包装袋上色彩缤纷的图片，带着我的思绪回到了从前。于我而言，粽子是童年记忆中的味道，更是乡邻情谊的延续。

母亲是个急性子，不喜欢做包粽子这类细活，邻居婶婶恰好擅长。两人商议，由母亲购买糯米、粽箬和包粽子的棉线，婶婶负责后续事宜，包好的粽子两家对半分。从那以后，母亲每年将材料准备妥当，早早地送到婶婶家。过不了几天，婶婶就笑眯眯地端过来一大盆粽子。每一次，婶婶都会以她家人不爱吃粽子为由而多分一些给我家。我并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真实，但听了她的话，就像吃到一颗水果糖那般开心。也不知从哪一年起，这个惯例就延续下来。

婶婶包的粽子棱角分明，小巧可爱，绳也系得匀称规整，一个个宛若精致的工艺品。我尤爱吃黏糯的食物，看到赏心悦目的粽子，立时央求母亲煮起来。母亲在锅里加了半锅水，把粽子悉数放进去，再用柴火慢慢煮。很快，粽箬的清新和糯米的香气就从锅盖与锅檐的缝隙里钻出来，扑进我的鼻子里。我一个劲地问母亲什么时候可以开吃。坐在灶台后的母亲一边用火钳夹着小木棍，一边笑着说：“哪有恁馋的，还差点火候呢。”

又等了一会，我再次询问，母亲只好捞出来一只，让我先尝尝。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扯开缠绕的线绳，被烫得龇牙咧嘴。终究还是架不住那馋人的香气，我忍住痛，又撕开裹在外面的粽箬，赫然在目的粽子晶莹透亮，好似宋朝的瓷器一般。唯恐再次被烫，我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小口，绵软糯香在唇齿间游弋。我再也顾不得了，“呼呼呼”地吹着热气，又把粽子尖蘸了碗里的白糖，然后大口地吃起来。一个粽子下了肚，我还留恋地咂摸着、回味着。

粽子煮好、冷透后，被母亲放进沁凉的水里。这样随吃随捞，一点也不会走味。有了口福的我干脆把粽子当饭吃，一天三顿，顿顿不落，每一回都吃得肚子鼓鼓的，跟蜜蜂似的。这样一来，婶婶包的粽子，我家最多可以吃一周。粽子吃完，我又盼望新一年的端午节快些到来。在故乡吃食匮乏的岁月里，童稚的心，也因为朴素的粽子和美好的期待而倍感欢乐。

可是，天不遂人愿，某一年，婶婶生了大病，转过一个秋就故去了。听闻消息的那一刻，我脑海里浮现出婶婶的各种好，想着，想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自那以后，母亲只能在节前去街上买回几个粽子。虽然花样繁多，各色各味，但终不及婶婶包的可口暖心。我以为，那熟悉的粽子里，包裹了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几十年光阴如梦一般消逝，如今端午时，我总能回想起婶婶包的粽子和粽子永恒的清香。那些细细碎碎的片段，已经深藏在心底，成为我此生最珍贵的记忆。粽子不仅是一种食物，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一种乡愁的表达。它承载着家的温暖和节日的喜悦，也让人在品尝的同时，感受到凡俗的幸福与世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