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重平山堂

2024年05月24日

张铁鹰

几年前,第一次去扬州,游览完瘦西湖,我径直去了平山堂。果然,在其中我看到了苏轼那首著名的《西江月·平山堂》:“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宋仁宗庆历八年(1048年)闰正月,欧阳修由滁州知州转任扬州知州,只是次年初即离任,前后不满一年。不过,在这一年里,欧阳修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即在扬州西北郊的蜀冈大明寺旁修建了平山堂。坐此堂上,历历在目的江南诸山,似与堂平,故而欧阳修为其取名“平山堂”。

元丰七年(1084年),苏轼由黄州赴汝州时经过扬州。一生自谓“虽无以报,不辱其门”(《颍州祭欧阳文忠公》)的他,看到平山堂上恩师留下的手书,感恩之情油然而生。

是啊,苏轼怎能不感激呢?没有欧阳修的慧眼识才,没有这位一代宗师的力排众议,苏轼的命运肯定要改写。所以,对于苏轼而言,欧阳修是他的恩师,更是他的伯乐。

宋仁宗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欧阳修被任命为知礼部贡举,主持科举考试。当时,用词怪异、晦涩难懂的“太学体”流行,而追求平易、自然文风的欧阳修,要求考官们评卷时一定要坚持言之有物、平易自然的标准,那些故弄玄虚、写奇文、怪文者,一律淘汰。

考生中有来自四川眉州的苏轼,他下笔如有神,很快就完成了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看到这篇用词清新自然、言简意赅的文章,字里行间透露出孟子的风骨,欧阳修“惊喜,欲擢冠多士”。他对人说:“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宋史·苏轼传》)

考官们在传阅交流后也一致认为,《刑赏忠厚之至论》一文当为最高分,但欧阳修“犹疑其客曾巩所为,但置第二”。他想到其可能出于得意门生曾巩之手,为避嫌,就故意将其列为第二名。待放榜,欧阳修才发现,《刑赏忠厚之至论》一文的作者是苏轼,其弟苏辙考了第五名。这一场科举,除了苏轼、苏辙,高中进士者中,还有曾巩、张载、程颢、吕惠卿等人。

有人上榜,就有人落榜。而落榜者,多是擅长“太学体”的人,其中不乏考前被人看好者。也就是说,正是因为欧阳修改变了评判标准,才导致“及试榜出,时所推誉,皆不在选”,那些原本太学中的佼佼者都落榜了。于是,他们对欧阳修恨之入骨,群起而攻之,“嚣薄之士,候修晨朝,群聚诋斥之。至街司逻吏不能止”。

欧阳修不为所动。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想到了,他坚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令人庆幸的是,这一次,宋仁宗站在了欧阳修一边。按照程序,“奏名进士”(贡举考试上榜者)还要参加一场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淘汰比例往往较高),通过后才能成为最终的被录取者。但是,此次殿试,宋仁宗破天荒地一个也没有刷下,贡举考试上榜的388人,最终全部高中进士。

朝廷的态度,等于直接肯定了欧阳修对于科举考试的改革。自此,“文体自是亦少变”(《宋史·苏轼传》),士子们都开始写平实、自然之文,科考的风气随之转变。

欧阳修从不掩饰自己对苏轼的赏识。他曾说:“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与梅圣俞书》)苏轼也非常感激欧阳修对自己的赏识和教导,一生对其尊崇有加,自谓“受知最深,闻道有自”(《贺欧阳少师致仕启》)。

苏轼说:“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谏为忠。”(《东坡全集》)他这样评价自己的恩师,也坚持像恩师一样,勤于学问,忠于职事,以天下为己任,并且终其一生,做到了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