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19日
记忆的长河惊起许多波澜,让我怀念儿时寄住在姥姥家那温馨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烧火做饭需要拉风箱。姥姥坐在马扎上拉着风箱,灶膛的烟火烧出的饭菜更香。摇水井引水,要用葫芦做成的水瓢在水梢里舀一瓢水,然后反复上提,引得水哗哗地流了出来。大瓦盆和葫芦瓢都显得那么质朴。老式的家具像老古董一样包浆,剥了漆的板凳和褪色的香皂盒,像抹了香气一般。
到了耕种的季节,姥爷扶着用木头做的Y形犁,小舅右肩套着绳子使劲往前拉着。犁的尖头有力地劈开泥土,扒出一条细长的沟来。姥姥跟在后面捻种子,我则踩着松软的泥土跑来跑去。
到了夜晚,村里演电影,场地选在村头的打麦场。许多人带着马扎子提前去占地方,大家伙挤在一起看电影,看到精彩的片段就会响起口哨声。那时,虽然条件有些简陋,但大家都非常开心。爆米花、脆米饼和麦芽糖是最好的零食。没有电脑与手机的年代,只有蓝天白云,孩子们围在一起捉迷藏、跳绳、踢毽子。
回忆很美,却永远也回不去了。留在我记忆深处的老物件居然是姥姥姥爷每天都要用的竹编暖水瓶。每天晚上,姥姥都会用丝瓜瓤把大铁锅的油渍刷干净,用水瓢添满半锅水,然后把苞米秆和花生秸塞进锅底。随着灶火越来越旺,一锅滚烫的热水就烧好了。姥姥端来脸盆舀一瓢热水再加点凉水,试好温度后喊我:“艳儿,过来给你洗洗脸。”我赶紧凑过去。姥姥笑着说我的脸成小花猫了。她帮我洗干净脸还帮我抹了香膏。做好这一切,姥姥让我上炕盖着被子,而她呢,忙着拿来那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竹壳暖水瓶,一一灌满热水,再盖上木头塞,留着第二天早上兑凉水洗脸、刷牙,或是留着喝。
我曾仔细打量过那两只竹编暖水瓶,咖啡色的外皮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有点黝黑。尽管如此,它还是很保温的。暖水瓶外壳是用细竹条编织得非常细密、均匀的波浪式图案。竹壳的一侧有个宽一点的竹批做成的弯把儿,下端外圈用薄竹片进行加固。装水的瓶胆装在里面,瓶胆下部垫上一个橡皮垫子,再用十字交叉的两根粗硬铁条将瓶胆固定。
每次姥姥把暖水瓶拿到炕上,我就知道姥姥要给我泡麦乳精喝了。姥姥往瓷碗里舀了几勺麦乳精,再倒入热水,顿时,奶黄色的麦乳精发出浓郁的麦芽清香,让我迫不及待地想喝光它。喝完麦乳精,姥姥又拿来暖水瓶倒一碗水,放温了让我漱口。姥姥又说,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吧。她把我搂在怀里轻声唱着“拉大锯,扯大锯,割倒姥姥家的大槐树”,哄我入睡。
有一天,我自己倒水喝,不小心把暖水瓶碰倒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姥姥急忙跑过来,连连问我:“有没有烫着啊?”我吓得哇哇大哭,姥姥还在查看我的脸和手。所幸,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暖水瓶里面的内胆碎了。后来,姥爷又去买了一个新的内胆,这个暖水瓶又可以用了。
就在今年,我和妹妹回了一趟老家。走过长长的胡同,终于来到了姥姥姥爷居住的老屋。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杂草丛生的院子和生了锈的摇井。慢慢走进屋子,一股荒凉迎面扑来。墙面布满了蜘蛛网,发灰的窗帘依稀看得出是竹子图案。剥了漆的桌子还在墙角,上面放着纸抽和扫炕的刷子。墙上发黄的老照片仿佛在诉说着过去。
它们都是在等我吗?等当年那个小女孩回到这里。我看着空荡荡的大炕忍不住泪流满面。姥姥姥爷,你们去了哪里?那里是否有花开四季,是否有冬暖夏凉?姥姥姥爷,我多么想念你们啊!无数次想念,却一次也没梦见过你们。
我在想,你们是在责怪我没有赶回来送你们最后一程吧。你们逝去后,每一个清明月祭日,我都哭得撕心裂肺。都说亲人的离世是一场暴风雨,在每个怀念的日子里,装满一生的潮湿。我双手抚摸着斑驳的墙面,无比怀念那竹编暖水瓶泡麦乳精的快乐瞬间。“姥姥,您和姥爷为什么不喝麦乳精啊?”“我和你姥爷不爱喝,你赶紧把它喝了。”
忽然,我在落满灰尘的锅台上发现了那一对竹编的暖水瓶,它们静立在锅台的角落,仿佛在等我回来。我伸出颤抖的手去抚摸它们,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难忘的竹编暖水瓶,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与情怀。我在他乡打拼事业,遇到人生低谷从未掉过眼泪,但每每想起姥姥姥爷,想起那些难忘的乡村夜晚,想起昏暗的灯光下姥姥坐着马扎烧火烧水,想起那一对灌满热水的竹编暖水瓶,就止不住地泪流。竹编暖水瓶浸满了爱,足以让我 回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