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少艳

回不去的故乡

2024年03月29日

故乡像母亲,总在远方呼唤着我。

明媚的阳光下,饱满的农家小院,有风的低语、云的呢喃。炊烟里飘着酸菜的清香,花朵里的记忆都将打开,灵魂里的每一粒阳光,都折射出温柔的模样。还记得,春花烂漫时刻我们去山上游玩,夏天跟随大人去地里拔草,麦黄时节用镰刀收割金黄的麦穗,冬日里在雪地里跟小伙伴打雪仗……

每逢枣树成熟时,老妈总是喊上馋猫的我,用竹竿打下那些胖乎乎的大枣。村边的小河缓缓流淌,我们挽着裤腿下河摸鱼。有时也跟着大人上山捉蚂蚱,然后用毛狗草将它们穿成串用火烧着吃,那是记忆中的美味。

那时候,湛蓝的天空,清香如碧。最喜欢槐花飘香的季节,胡同里飘着淡淡的槐花香味;行走在胡同里,会有片片落英。我站在槐树下,闭上眼睛,用心去触摸这淡淡的槐花香味。那一刻,我是小仙女,被花香包围,柔柔的心绪随着落花洒落。

最喜欢老家那松软的黄土,有股清新的泥土味道,更喜欢那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那座山叫“凤凰山”,传说中有一只凤凰落在了山的一端,于是有了“百鸟朝凤”的美丽传说。儿时的我,真相信有一只美丽的凤凰住在那里,饮山水而秀丽,食山花而美丽。不止一次,我在梦中与凤凰相遇,想沾一沾她的聪慧,变成灵气十足的女子。

高耸的山峰直插云端,山风徐徐,空气清新。山的一端有个夹巴洞,天然形成的,两块巨石相对而出,中间留有一个狭窄的缝隙。据说这里直通南海龙宫,胆小的我每次都不敢穿越,因为害怕钻进去洞就塌了,就相当于去了南海龙宫做永久的王妃了。

山的东边有一块古老的碑,字迹模糊。后面有一座坟,据说是秃尾巴老李母亲的坟。传说一户李姓人家的媳妇就要生孩子了,生了三天三夜也没生出来,后来电闪雷鸣之时,孩子终于生出来了,却是一条龙。龙头盘在炕上,尾巴露在外面。母亲一看生了这么个怪物,当时就吓死了。父亲抡起一把镰刀砍去,只听咔嚓一声,砍掉了龙的一截尾巴。那龙发出一阵呻吟,恋恋不舍地游向空中。后来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那里都会下雨,在轰隆隆的雷声和雨声中,老人们都会念叨:秃尾巴老李回家祭母了!

凤凰山的四周全是果园,每逢瓜果飘香的季节,总有胆大的小伙伴爬进去偷果子。我最胆小,在外面放哨也害怕,有点风吹草动就喊:来人啦!赶紧跑啊!记得有一次在外帮着放哨时,主人来了。小伙伴都跑了,剩我一个人傻站着。还好果园主人是位和蔼可亲的爷爷,看我老实腼腆、一脸紧张,不但没怪我,还摘了几个熟透的果子让我带回家。后来我听大人说,那位爷爷是位老八路,因为打仗腿受伤了不愿麻烦国家,自告奋勇回老家种果树。我对老人多了敬佩之心。

故乡的老屋是祖上留下来的,有百年历史了。老屋历经沧桑,却依旧温暖。它有些破旧,里面放着老式的饭橱、剥了漆的板凳、雕了图案的香皂盒,都抹了香气一般。以至于长大以后,这样的场景老在我的梦中浮现。每次从梦中醒来,我总是泪湿眼眶。

屋后就是大爹大妈的住所。还记得,小时候嘴馋的我不吃玉米饼子,大妈总是隔着窗户喊我,或递来一碗饺子,或塞给我一把糖块。放暑假的时候,大妈会把花框子搬出来,一边教我绣花,一边说:“二嫚,好好学,等发了工钱,大妈给你买好吃的。”

思乡就像一头孤独的耕牛,把喜怒哀乐装进浸透思念的田野。思乡好比那孤独的大雁,无论飞出多远,永远不会丢弃回家的方向感。梦里踩着满地的泥泞,去追随童年的足迹,料峭的风和瘦弱的雪,向我走近。难怪,雪要消融于此,那是饱和了思乡的浓愁,浸染了每一个飘雪的午后。

还记得那年和爸爸妈妈、大哥一起回老家,给九十三岁的姥爷过生日。我们凌晨四点出发,到达镇上时已是朝阳升起。爸爸妈妈为外公订了个两层的大蛋糕,蛋糕中央是位老寿星,仙风道骨,慈眉善目。我们一起给姥爷过生日,祝外公健康长寿。

时间过得飞快,下午三点多,我们要返回时,姥姥把刚摘好的苦菜给妈妈装好,一边问妈妈:嫚,再给你带点什么?妈妈说:“不用啊,外面什么都有。”姥爷在帮我们装自家磨的辣椒酱,他的手像老树皮似的,一直在抖。

前年五月姥爷病重,我们急忙回去探望。我喊着:“姥爷,我是少艳。您睁眼看看我。”可惜姥爷已认不出我了,他一会找手表,一会找钥匙,一会说自己不行了。我说:“您没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姥爷,是您牵着我去邻村看大戏;是您喊着我的乳名,说给我买好吃的;是您在我快乐无忧的童年时光里陪伴我长大;您把我塞到您手里的钱推了出来,还说姥爷花不动了……”我趁他睡着了,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因为我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回去的第二天,姥爷就永远离开了我们。我难过,哭肿了双眼。到后来,姥姥去了敬老院。老屋的院子长满了荒草,如果再回老家,还会有人在村头遥望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