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3月15日
□姜德照
小时候在农村那些年,一直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平时有点小病小灾,奶奶总会说:“偏方治大病”,就武断地用她的那些偏方为自己和家人治病。
所谓“偏方”,就是那些在民间流传、不见于古典医学著作的中药方。那时候,村里人通常是去村里的卫生所看病拿药,医务室的大夫是“赤脚医生”,也就是到公社(现在的“乡镇”)参加过几天医疗培训的农民。他们平日与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在生产队干活,业余时间,谁家大人孩子有个头疼脑热、一般的外伤等小病,他给人家用听诊器听听,打个针、拿个药什么的。拿的药通常是“感冒通”“扑热息痛”“土霉素”“四环素”之类。至于大病,那就要到公社医院去。家里人有点小病,奶奶从不主张去卫生所看病,一是感觉麻烦,二是可能不那么信任村里的赤脚医生。她可能感觉医生总是咋咋呼呼,把小病当大病看,浪费钱。谁生病了,奶奶总有偏方给你准备着,偏方实在治不了了,再去找赤脚医生看病。
春暖花开,天气热了,我有时早晨睡觉起来鼻子出血,是那种一洗脸鼻子汩汩流血的样子。奶奶说,先用凉水拍打着前额,再去外面找把“刺儿菜”揉碎,把它的汤汁滴到鼻子里。试过几次,这个偏方很管用。夏天让蚊虫咬了,胳膊腿起个大包,奶奶会说,用自己的唾沫在蚊子咬的地方揉揉,说人的唾沫有消毒作用,这个办法用起来简单实用。有时候,身体哪里被小刀或锋利的庄稼叶子割破了,她就让我用锅底的草木灰捂上,说这东西能止血。肚子疼的时候,就在锅底烧蒜给你吃。那年月,吃烧过的黑糊糊的蒜瓣也是一种奢望,有时候感觉肚子疼也不错。咳嗽的时候,就用那种黑乎乎的长柄小铁勺,用香油为我煎鸡蛋吃,如果咳嗽得太厉害,还在香油煎蛋中加上一点干蜂窝。遇到感冒发烧的时候,我躺在炕上,奶奶喜欢用大葱根须、大枣和姜片熬出热乎乎的汤,让我一碗接一碗地喝,直到喝出满身大汗,捂着被子睡一大觉,第二天就好了。可有一次发病比较特殊,奶奶的这个偏方失灵了。那是小学时候的一个夏末初秋的日子,我中午去邻村的汽车站接要回娘家的姑姑,没有接到,失望之余,就与几个小伙伴偷偷跑到村外的水塘洗澡。跑得浑身大汗,一下钻到水里,被凉水一激,晚上回家就发起了高烧,浑身疼痛,呕吐吃不下饭,也不敢说自己偷着去洗澡了。奶奶急得团团转,所有能用得上的偏方都用了,就是不管用,把村里的赤脚医生请来拿药吃,也不见好,就送到公社卫生院去了。到那里,医生给我打了针,开了点药。可见,病得厉害了,奶奶的治病偏方并不是灵丹妙药,不能包治百病。
奶奶是一辈子没上过学堂的小脚女人,但能认识好多生活中的常用字,口算特别厉害,算个账,随口就能算出来,在村里人看来,那是过日子的“通打通算”。也许是没有文化的缘故,她不太相信科学,可以说很迷信,对治病偏方的迷恋也是一种迷信的表现吧?据说,奶奶一生曾得过几场大病,有的病很致命,是找邻村的“土医生”用偏方治好的。其中,有位姓常的医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他个子很高,四十多岁,文质彬彬,一说话笑眯眯的,奶奶在背后叫人家“常头青”。奶奶只要生病,嘴里就念叨这个“常头青”,说如果他在就好了。奶奶属于很要强的女人,过日子总想比别人强,总担心被别人看不起,因此爱上火。一上火,不是口舌生疮就是身体不得劲。当年,“常头青”给她的一个偏方是熬“山槐子”水喝,她就一年到头用它来熬水喝,就像我们今天喝茶一样。她的炕头桌子上有只大白碗,盛的就是“山槐子”水。院子里每年都要晾晒很多“山槐子”根,以前是爷爷每年开春后到山上去刨,小学的时候我接上了班。奶奶最后是患脑溢血去世的。在她去世前的那一刻,嘴里还说要喝“山槐子”水,她还自信这个能救自己。
一晃奶奶去世已经30多年了,她的音容笑貌还能出现在我的梦中。有时生活中遇到一些小病症,我也喜欢用奶奶的偏方试试。当我给别人介绍这些偏方的时候,就习惯性地告诉人家,这是我奶奶给我的偏方。